颖水河发自岐国境内,曲折蜿蜒奔腾于岐、汐二国边境,自汐国南部汇入海洋。第八军团大本营所在河段,水势仍然湍急,因此西岸营地一旦失守,再想夺回势必要花一番功夫。楚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就这样沿着颖水河一路南行两百公里,若能从凤岭渡口摆渡到东岸,便可至叶城去寻军团行踪。
时值开春,河冰初化,寒冽刺骨。但是再冰冷的河水,也阻挡不住楚天劫后余生的心情。他掬起一抔冰水,先是润了润干裂的嘴唇,喝了一小口,再清洗身上的血痕。离战场不远,虽然周遭并无人迹,但多年的战斗经验还是提醒他不能生火烧水。一天内的饥渴程度尚在承受范围,一切还是到了渡口顺利摆渡到东岸再说。
凤岭渡口其实并不大。连年战事早已把过往商人吓退,原先热闹非凡的客栈如今仅剩一个老翁。因为太老了,既不想动弹,也无处可去。倘若有客来,尚可撑蒿;即便无客来,也能安心。
楚天到了渡口的时候,老翁正斜倚着门槛,怀中抱了个酒葫芦,时不时地滋溜一口。因为已经是第三日的午时了,老翁的酒已经喝了有阵子了,脸上泛起了红光。酒葫芦也有些年代了,老翁粗而有力的指节反复磨搓着葫芦腰,像极了君子揽美人。
一霎那间,楚天觉得世间并非全是争斗,花鸟鱼虫、草木人兽、江河湖海也可以相安无事。脑海中蹦出来这样的想法,楚天吓了一跳,这次劫难确实让他有些既心凉又心悸。然而人总是这样,惦记的永远都是相反的东西。楚天死里逃生,忽然注意到世间还有岁月静好。殊不知老翁饮酒醉卧,忆的却是年轻时的杀伐决断。
“老伯”,楚天轻轻唤了一声,“瞧现在这风势,能渡河否?”
那老翁抬头瞟了楚天一眼。这已经是战败后的第五天了,楚天途中早已觅到寻常百姓衣服,换了身行头,只是尚未伤愈,脸色仍然苍白,举手投足间也难掩军士惯有的骄横之气。
老翁心下了然,也不说破,只是懒洋洋的回了句:“渡是能渡,只是老汉这酒尚未过瘾,客官稍待片刻”。
楚天心里自作打算,这处应不会再有追兵,眼下渡河尚要倚仗此人,只能稍安勿躁。于是找了处干净地方,坐了下来,问那老汉:“无妨。只是你一人饮也是饮,不如卖我些酒,晚辈陪你”。
“厢房里酒尚有半桶,边上即是茶碗,客官自便。”
楚天哈哈一笑,顿觉有趣。这五天风餐露宿,确是乏了。追兵也已不会再来,应是可以稍作歇息了。况且这酒早已如一日三餐,边境军士头可断,血可流,唯独这酒不可不喝。上阵杀敌前要喝,出征归来后要喝,同袍分离时要喝,夜深思家时要喝。楚天自取了一瓢酒水,饮了一口,浑身上下如过电般酸麻,欣欣然回到老翁面前坐下,正要再与其攀谈几句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串笛声。
只闻那笛声由远及近,初听时尚在数里之外,犹似那情人在耳边嘤嘤细语。再听时已到身边,让人如置身梦境,忽而高山流水,忽而潺潺溪流,忽而如凤鸣九天般高亢,忽而如百灵求偶般婉转。连那门边的老翁都怔住了神。
楚天回头一看,是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浅黛娥眉,凤眼樱唇,眼波流转间,竟比刚才那笛声更迷人。长笛已经收回背后,女子盈盈一笑,“二位的酒香是够香。只是不知还能掌舵否?小女子有急事想去对面叶城”。
老翁到底年岁大了,先缓过神来,应道“稍待片刻,我即送二位客官过江”。楚天一听,急忙收敛心神,寻思着这番受伤,险些命丧敌手,着实影响心志,先是见到老翁竟然萌生退意,刚刚见到这女子也是失态之极。此时最为关键,切不可泄了气,更不能把自己十一载努力付诸东流。
红衣女子先向老翁行了一礼,道了句“有劳”。再回头去看楚天,也被楚天自然流露出的独特气质所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楚天此时已经恢复常态,不为其所动,轻撇眉头,开始琢磨过江之后该如何行动了。
老翁的酒葫芦终于晃不出声音了。于是把葫芦在腰间一系,搓了搓大手,招呼那红衣女子和楚天准备出发。
老翁在前领路,带着他们上了小船。船桨在岸边一撑,三人一船离了岸,便顺着风向对岸行去。颖水河在此间已足够宽阔,水流也不如原先大本营处湍急。楚天独自站在船头,寻思着过了江,便要直奔叶城。因为叶城既有天险,又有完备的防御工事,自古以来易守难攻,西路军本部正设在叶城。这次战败尚有众多难解之处,要想知道真相,恐怕只有着落在自己训练营的同袍——如今在西路军军情处任副官的剡扬灵身上了。训练营结束后,楚天虽然与剡扬灵同在西路军,但前者在一线四处奔波,后者多在叶城活动,八年间二人所见不过寥寥数面。然而,如果要说世上尚有楚天能托付性命之人,剡扬灵必是其中一个。
虽然楚天当下愁肠满绪,西路军形势正如脚下这一江浑水,但想起当年和剡扬灵在训练营的种种趣事,也不禁舒展了一下眉头。这一切都被船舱中的红衣女子看在眼里。
船到江心,女子突然开口问楚天:“敢问兄台可是第八军团骁骑营统领楚天?”
3.重逢
4.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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