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冢

作者: 纸鸢i | 来源:发表于2019-03-16 22:48 被阅读0次

    南方日日冬夏,被谁偷走了春秋?

    01

    父亲微眯着眼,紧紧地握着手中污渍斑斑的棉绳,温暖的阳光下,一道伛偻而消瘦的影子藏在老屋子的后面。“啪嗒”,一滴浑浊的汗水从他额上滑落,他咬了咬嘴唇,晒得黝黑的颧骨泛起了模糊的色彩。

    竹匾重重落下,传来一阵扭曲的声响。

    那只鸟儿忽的闭上了眼。

    “啾!”

    雪地捕鸟是冬季的重头戏,我却希望父亲永远都不要捕到鸟。不幸的是,依然有“愿者上钩”。笼子里是一只不知名的鸟,红嘴红脚,深灰燕尾服,丢到鸟群中都辨认不出的平凡。奇特的是,它的左额上有一道蓝色的斑纹,异常显眼。

    就叫蓝斑吧。

    02

    六月的太阳如蓄满煤炭的泥炉,蒸腾着融化万物的热量。

    父亲和大伯撑起两支五米高的竹竿,狠狠地插进围墙间的缝隙里。他们布起深绿色的渔网,等待着离群的鸟儿闯进这“天罗地网”。我站在树荫底下,冷眼看着这一切,身边的一个笼子里,蓝斑正伏在笼底酣眠。

    已近黄昏,天色稍稍暗下来了。我知道,鸟儿们隐身在老屋前的竹林里,现在它们就要赶上黄昏的末班车走了。它们瞬间穿越乱密的枝条,确定通畅的航道。鸟儿们疾速飞过,投射下来一小片清凉的暗影,这些细碎的斑点在大地上跳动——我听得见那好听的声音。

    蓝斑醒了,它用黑亮的瞳孔凝视着我,更确切地说,是审视。我知道,父亲捕鸟卖鸟是为了支撑这个家庭,我没有理由阻止,也无法阻止。没过多久,父亲拖着一筐鸟回来了。他好像很累,把竹筐随意丢在墙角,打开了电视。

    “据报道:被告人毛某某在红山市新塘边六都田里搭建了两张捕鸟网,后陆续捕获三只斑鸠和一只疑似鹰类野生动物,并于11日上午至王贺村农贸市场出售。经鉴定,毛某某捕获的类似鹰类的鸟类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雀鹰。依法判决毛某某犯非法捕猎珍贵野生动物罪,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

    03

    蓝斑只在夜里歌唱,好像是它在贫苦中的宣言。我看见月光倾泻一地,忽然意识到我应该做些什么。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悄悄地提起装鸟的篮筐,快步奔向门口。十几只鸟儿唧唧喳喳的好像已经得救一般兴奋,我似乎在做一件神圣的事,然而竹筐上的小门偏偏与我作对,怎么都打不开。我急得手指被竹丝划出一道口子,无可奈何。

    “你在干什么?”是父亲,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放了它们吧。”我皱了皱眉头。

    “回去。”他转过僵硬的脖颈,眼里有血丝。

    “你明知道这是犯法的,为什么还——”我带着哭腔喊着。

    “回去!”父亲干裂的嘴唇渗出血来。

    我摔门而去,一阵风把我吹了个趔趄。想到母亲还在医院里,我更难过了。如果说世上有一种鸟,愿意横跨万里只为找一个安家之处,那么我愿意克服万难,只为了让母亲能少一些苦痛。想起母亲曾告诉过我:“传说在蓝色大海的尽头有一只浑身长满白色羽翼的天堂鸟,只要对着它虔诚的许愿,我们的一切愿望都能成真。”

    04

    也许,每一个人都有一只惊世骇俗的天堂鸟在等着他,只不过找到这只鸟,需要米饭和时间。

    村里来了一帮外地人,他们拿着大把的百元大钞,挨家挨户高价收购鸟。父亲不肯卖鸟,执意要留着煮给母亲吃。和父亲一起捕鸟的大伯竟听了一个外地人的蛊惑,以赔本的价格把最好的几只鸟偷偷的卖给了那个外地人。父亲对大伯大失所望。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父亲没捕鸟。

    [if !supportLists]第三天,[endif]父亲也没捕鸟。

    此后,他再也没捕鸟。

    月底,母亲终于出院。母亲说父亲要给她煮一只鸟。没等她说完,我就急忙冲回家。一进家门,我便看见一地灰色羽毛。我愣了一愣,一路狂奔。蓝斑,你不能有事啊!

    忽的天空跃过一只长满白色羽翼的鸟儿,它的左额上有一道蓝色斑纹,异常显眼。

    鸟儿在湛蓝的“画布”上划出一道光亮的抛物线,坠入了鸟冢,扯着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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