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那个村子里面，那些小孩都是扒土玩泥沙的怪物，会去田里偷番薯去烤，或者点一堆火取乐，烤田鸡，或者蟾蜍，都是为了玩。我们家前面有一块废旧的土地，外围有砖墙，小孩子贪玩，会爬上去走，我也经常上去走。那块空地上烧过无数个番薯和蛤蟆。没得玩了，他们最后赌起钱了，是啊，几岁的孩子就赌钱了，我也赌，输了3块钱。跑去骗妈妈说买零食吃，还给他们5毛钱。于是他们追着我还钱，从一年级追到三年级，辱骂我，我每次都躲着他们。妈妈知道了，就把钱还给了他们。她也不知道我是输了钱。 他们说，村里是可以出人才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啦，把老树砍了，这个村子就出不来人才了。上小学之后，他们都爱拉帮结派，我不爱搞这些，成绩也好，他们也不爱和我玩。哦哦，他们不是不爱和我玩，是爱玩我。刚上小学一年级，他们全班纠集在一起，不跟我玩，只有彪一个人理我。然后就到六年级，出现过许多所谓的“老大”喜欢欺负人，我也不跟他们玩。女生也不喜欢我，经常嘲弄我，我就远远地躲开，不去理她们。我跟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二年级的时候，老师说我成绩好，叫我去参加学习十四大精神，每周写一篇文章，我回家写不出来，就哭，爸爸就安慰我，说学校老师不懂教育。后面我作文经常写得差，被父亲骂，有一天，我暗暗发誓，有一天我要自己写出自己的文章出来。五年级开始，我迷上玩乒乓球，跟纯锐天天去打，他天资比我好一些，拿过镇上的奖，打电动都比我厉害，只是成绩没我好，我跟彪去了澄实，他去不成。后面就很少联系了，后来听说他都结婚了。他自小长得帅，有一股花泽的味道，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包括那个我望了她很多眼的女生。 我以为我的人生从此废掉，没想到去了澄实之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班里的人都是大神，包括前几天过来找我看病的牛，还有听说已经回家创业的膜，都是没有长大已经成熟的人。那些人年级轻轻，视野开阔到你想象不到，他们口中说的很多资讯，我听都没听过。我就去每一本书每一本书地去看，基本上读完了初中生该读和不该读的名著，从《钢铁》开始，一直读到《复活》、《战争与和平》这样的重部头。可惜我作文还是写得很一般，然后我就写日记，写小说，写短文。武侠小说写了三稿，写得差极了，现在想把它们撕掉，但当时觉得写得很好。还爱看韩寒，钱钟书，把《三重门》和《围城》看了两三遍，每次都看得哈哈大笑。其实我很早就开始看武侠小说，六年级的时候找到爸爸的书，是梁羽生的.《散花女侠》，以致我后来在《萍踪侠影》中听到张丹枫，张风府的名字都会肃然起敬。我初一的时候已经拿起《厚黑学》在看了，每次也看得拍案叫绝，而这本书要到我大学的时候才流行起来。李敖这个老不死的狂人说过一句狂话，说李家出过三个高逼格的人，一个是李卓吾，一个是李宗吾，一个就是他李敖。李宗吾就是《厚黑学》的作者。后来我竟然在生活中应用过这做人脸皮要厚，心要黑的混账理论。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 我初中立了一个志向，要当一个文学家，至少像托尔斯泰那样。很傻，但是我开始意识到我是谁，要做什么事了。至少要在文学史上钩上一笔吧。后来在外我大学的时候，在大操场上把这前半个理想，跟鸟说了这个理想，鸟回了一句，那在你身边的人会很辛苦的。我后来也去问我父亲，我说父母难道不希望儿子成才，成为了不起的人吗？他给我一个答案，说，去做伟大的事业，诸如为国捐躯之类的，都是很伟大的事，但是身为父母，不是这样的想法，只是需要儿女平凡一点，幸福一点，不需要太多荣光。我顿时明白鸟做为朋友也是这样想的。而我总是天生死性不改。现在做中医，也觉得非要在中医史上画上一笔才肯善罢甘休，才不妄在这世间走一回。 我高中因为许多因缘巧合，开始跟深入地接触文学，而且从现代文学入手，从意识流，从魔幻现实主义入手，找了几天脉络，发现卡夫卡是他们的起点。然后我开始疯狂地阅读卡夫卡，他长得清秀亮丽，阴郁而文雅。美少年。我爱他。因为他直接击中我的内心。他人生的最大冲突就是他跟他父亲的冲突，他跟犹太人的冲突。我当时又何尝不是呢？然后我开始沉浸当中，把自己变得越来越阴郁。又看了许多李敖，钱钟书，鲁迅，写起作文来嬉笑怒骂，老到异常。又做来一些文言的工作。所以偶尔写些文言文，偶尔写些意识流的小说，也梦得高分。然后我后来念头一转，决定不当作家了。 这个念头一转是父亲强加给我的，也是现实强加给我的。我要去学医。于是我写了一篇长文说我不当作家。他们都爱抢我的作文看，这次看完竟然唏嘘不已。高中毕业典礼，汕头市教育部长来学校发言，讲了一番，大致的意思是，你的理想未必会实现，你的理想未必会一尘不变，但是你现在坚持你的理想都是正确，它支持你走向人生的下一段路，而不会迷失。我至今觉得他说得很对。所以星爷也说，做人没理想，跟条咸鱼有什么分别。这个话轻描淡写，也不搞笑，但是富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