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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情感的邃夜,竟也璀璨如昼——红楼梦阅读笔记第五回(1)-1

看那情感的邃夜,竟也璀璨如昼——红楼梦阅读笔记第五回(1)-1

作者: 老鹏友 | 来源:发表于2024-05-03 00:23 被阅读0次

    【原创】

    每一种被我们排斥的感情,都是一颗被我们熄灭的星星。
    ——《克林索尔最后的夏天》(摘自简友“梦逸清秋”的整理,本文标题亦来源于此。借此鸣谢)

    第五回(1)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第五回是全书故事展开的一个重要枢纽,价值、情感、命运、文化等交互性元素密密匝匝地扑了过来,即便粗浅读来,也已是良久感概。

    如果前四回中,面向读者打开的是得以窥探人生与命运的一扇扇明亮的窗户,那么第五回打开的是以命运底色作地基的富华建筑的不二大门,进入这副宏阔的大门,那一层层炫染的生命与草木将直露起颜色给我们看。

    在这大门里,尤以情感的表达与定位为盛,乃至当我们仰望星空时,刹那间失声惊叹——原来这情感的邃夜,竟璀璨如昼。

    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

    标注:此时的宝黛,如同被伊甸园的锦绣所簇拥,情窦似开未开之时。涉及三个物体时,运用物理定律来精确预测其相互作用和运动将变得极其复杂,非线性、耦合性骤然提升,有计划地干预已成为不可能。

    对于在爱情中尚未得安置和相互体认的宝黛来说,随着宝钗一家的来临,世界的根本样态逐渐起了千丝万缕的变化,贾府将不再是仅仅盛放二人情爱的容器。人世间的伊甸园或许在瞬间里存在过,但爱情的规制需要在贾府的总体设计和新的相互关系中重新量订,伊甸园当然也一定不会再是贾府。

    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

    标注:“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中国人讲究观人看貌,曹雪芹笔下的宝钗与黛玉容貌大相异趣,黛玉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如果人的容貌也属于自然语言的一种,那么这种自然语言就是人在行世过程中的关于自我辨识的展现。或者说,人在世间行,自我意识在容貌中得以反映,先于唇齿说话。

    从对俗世规制的顺从角度来说,黛玉的自我意识几乎是对于一切均表现出了内在排他性的情感追寻;宝钗的自我意识在更为广阔的空间里,围绕了俗世生活视线之内的生存创造与拓展。而创造与拓展的前提必然需要包容的呈现,所以比起宝钗,黛玉的容貌显然是更加需要识别度的。同时,自我意识深刻地关联了性情,故黛玉孤傲,宝钗豁达,黛玉对细微难释怀,宝钗对细微浑不觉。

    宝钗黛,三人往往在自我与相互意识的迷魂阵里探索彼此和所属前景,在心灵、意识、才情和周遭关系的层层交织中,暗含着三人情感历程和环境交互的密码。

    又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标注:面对人际和世界的复杂,关于智慧的方法论是提问、观察、学习和实践,这便也是红楼梦里的一项重要主题。

    当我们用今天的话语来继续阐发这句对联时,能够对比性地体会到马克思之前的西方哲学旧状,即全向地瞄准对了世界的理性解释与理想建模。这种理性的偏执思维,发展到了更为极致的黑格尔绝对精神哲学,其现实后果是为希特勒发动二战提供了思想土壤。

    面对生命的觉醒,叔本华与马克思,是得以彻底掀翻黑格尔绝对精神大厦的两位巨人。按照马克思观点的理解,历史的物质性,其根本的力量来源是感性的实践,而并非意欲凌驾社会生活的理性——亦即一切人类视野下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乃是意在社会权力的表达。实际上,红楼梦中,无论宝黛、还是包括其他十二钗的情感人生,都受着以贾府为代表的人与人之间基本关系形制亦即社会权力结构的钳制。

    中国的传统文化,发力于对生命情感体认基础上的多向度哲学,它从根本上与实践亲近。实践的观念对各阶层生活态度的影响广度,于这幅对联中可见一斑,即便它往往只是幻化为笔墨字体,并以一种虚荣的方式加以悬挂。

    秦氏笑道:“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宝玉道:“我怎么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众人笑道:“隔着二三十里,往那里带去,见的日子有呢。”

    标注:“我怎么没见过,你带他来我瞧瞧”,所谓情感,对于宝玉来说是没有距离和厚度的,如泉水汪然,一眼到底,作势动涌,这也便是日常生活中的宝玉自我烦恼与困惑的来源之一。比喻地说,宝玉的情感特质呈现为匀质化,在这里分辨率是个无用的概念,也排斥使用左右前后等方位化的工具来提升其辨识度,所以它才能够不以流俗生活为目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宝玉的情感缺乏强度,只不过,它只是随着宝玉在情感中的沉陷深度而以另外特有的方式来表现。恰恰如此,宝玉在情感上的独特模式亦是宝黛经常矛盾的一种源出——黛玉的爱愁是文化性的、是水质哀婉般具象的、是有面向于靶点结构的;宝玉的爱愁往往是浑纳的,却又因其浑纳中的清澈底流而不得不常常归向于失迷和自我疑问的。

    宝黛情感模式中所蕴含的异质性,本是男女爱情不竭追逐的原场,只可惜大观园的群众期待中容不下尖刻与厮磨:权力兴奋才是眼见沉寂的贾府所亟需的,再不济,也可希求权力神经的安眠吧?——黛玉,难免不是贾府花园里那支啼血的玫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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