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和王晓彤分手后,我悲痛欲绝,找不到倾诉者。王晓彤是我的初恋,那年我才十六岁。
十六岁,在人生的长河里就是初出茅庐,不可能懂爱情。但我却着实的因为那个女孩子伤心了。
每到夜晚,我就习惯躺在床上聆听濮阳交通音乐广播。主播那柔和的声音和语调让我的心能够静下来,我喜欢听广播里那些酸甜苦辣的故事。有一次,主播读了一篇来自听众写的他自己的情感经历,文章写的很伤感,配合着忧伤的背景音乐也很动情,我听后流下了自己的眼泪。我甚至也想把自己的初恋写成文章,寄给广播台,让主播念给广大听众,我想要更多的人了解我的内心。
日复一日,每天睡前听广播似乎成为了我的习惯。
在广播里,经常听到主播念叨一个忠实听众,主播叫她小涵涵。那几天,小涵涵每天都往主播台发短信,她说她的母亲生病了,心情十分不好,为母亲点首歌,希望母亲早日康复。主播和其他一些老听众都极力地安慰那个小涵涵。亲切的问候和温暖的安慰填满了整个广播的内容——小涵涵似乎一下子成为了广播里的红人。连续几天来,几乎每一个听众都向小涵涵发去祝福和安慰。
一日,主播甜美的声音传来,向大家宣布:「最近有很多听众向我索取小涵涵的手机号码,我询问了一下小涵涵本人,经过她本人的同意,大家可要记好了,134609074XX……」
我当时正躺在床上看书,竟莫名的顺手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支笔,记录了小涵涵的手机号码。
但我没想到,这个号码将会是我一辈子难忘的一段情感经历。

(2)
当晚,我便给小涵涵发去一条短信。我先是慰问她的母亲,然后又告诉她,我失恋了,心情非常压抑,希望能和她交个知心朋友。然后又问了她是哪里人。
信息发送成功后,我便继续一边听广播一边看书,然而却没有等到小涵涵的回复。直到两天后,我的手机才收到小涵涵的回信。她在短信里说:好啊,我最喜欢交朋友了,失恋了不要紧,要振作起精神来。我家在滑县四间房,你来过没有?
滑县是我们濮阳西方临近的一个县城,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不过她是哪里人倒不重要,我只是想寻一个朋友交心罢了——我好像生来就是一个特别害怕孤独的傻孩子。因此也做了很多傻事。记得前不久,我喜欢看《男孩女孩》杂志,那本杂志每张书页的最下面,会有一条读者的交友宣言和通讯地址,供广大书友进行结交笔友。在那个电脑還没有十分普及的年代,這无疑是一種佷好的交友方式。我从邮局一次性买来十几张信封,从杂志中挑选一些自己比较中意的“笔友”,给他们写信。一次写十几封,贴上邮票,送到邮局去。其中不少是一些我连听都没听到过的地址。十几封信一起寄出后,约莫一个多星期,我就会陆续收到几封回信,每篇我都会精心阅读,并一一回复。其中一封名叫惠妹的来信最让我感到惊奇,她的回信并不是用手稿,而是用的打印纸——她回信的内容新奇而精彩,文笔脱俗,描写生动形象,让人浮想联翩。她说她是一个孤儿,从小与姥姥一起长大,并且她是正宗的满族女孩,故乡沿海。她告诉了我很多满族人的生活习俗,还邀请我去她的家乡游玩。她最后说,她十分想要送给我一套他们满族的对于朋友的见面礼物,只是由于她最近正在救济一名失学儿童,经济很紧张,说我可以邮去20元钱,她便会送给我一套由她亲手雕刻的龙凤玉佩一对及龙凤玉枕一份,或玉烟嘴、玉手镯、玉项链等。
她那么小的年纪,悲惨的身世,竟然还在救济一名失学儿童?我心里渐渐有了一个乐于助人,性情开朗,艰苦朴素的小女生的形象。我便在回信里塞了20元钱,希望能帮助她,又希望能跟她做朋友。来回几篇信件,我有了一个疑问,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用手写稿与我交流。我在回信中问了她,她来信告诉我,她说她家里经济十分拮据,她在帮姥姥烧锅做饭时不小心燙了手,导致无法冩字,只能借助同学的打字机帮忙。她说希望我不会辜負她的一片眞心。最后她说她有个梦想,一直想要一套什么什么书,但是因为姥姥挣钱十分辛苦,而她还要救济那位失学儿童,所以她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希望我能帮助她。她说她需要一百多元还是贰佰多元钱我忘记了。
可怜的我,对于未曾谋面、仅仅有过几次书信交流的陌生人,竟深深地吸引了。我攒了将近一个月的零花钱,攒了五十元,塞在信封里,囙信寄给了她,希望能带给她一点能量。一个星期后,我收到她的回信,她却在回信里告诉我,问我为什么说好的资助她,却不见钱的踪影?并在信中提到,那位失学儿童看了我的回信,非常感谢我,也十分想要与我交朋友。我说我在信封里塞了五十元寄过去了。她说她没收到,可能是送信的叔叔从中拿走了……她说她很失望。
细细琢磨起来,我这才渐渐如梦初醒。再也没有给她回过信。
从那以后,她陆续给我又发来几封信,但是我都没有再给予她回复。甚至有段时间,我还想去警察局查一查,看能不能揪出骗子的幕后黑手。最终却渐渐淡忘了。
我把这个故事用短信的方式,讲给了小涵涵听,小涵涵给我回短信说:你太傻了,真傻呀!别给我发短信了,短信太麻烦,晚上11点给我打电话聊吧。
那个冬夜,天黑的特别早,窗外刮着呼呼的北风。我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困意一阵阵袭来,眼皮不住地在打架。我一直强忍到10点钟,禁不住提前拨打了小涵涵的电话,电话却提示忙音。迷迷糊糊中我便睡着了。第二天一醒来,失约的我便再次给小涵涵打去电话,她却挂断了。并回短信告诉我说:我让你几点打电话给我,你就几点打,不然我不接。今天晚上11点再给我打吧。
为什么只能在她规定的时间打电话呢?我很纳闷。这个晚上,我不敢再睡了,直愣愣地瞪着眼睛,到了11点,给她拨去了电话。
她接了电话,首先说道:「喂,是培根吗?」
听筒里传来一个声音嘶哑,并伴有浓重地方口音的成熟女性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因为在我幻想中的小涵涵,应该是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至少有二十岁以上年纪。于是我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哦,请问,你多大了?我应该叫你姐姐还是……」
「你才多大?不就是16岁吗?」小涵涵毫不掩饰她干练并且快速的语气,「我二十二岁了,你说该叫我姐姐还是什么?」
「哦……」我一时心慌,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个,你说说,你和你的初恋咋回事儿?」
「咳……」我在黑暗中轻轻清了一下嗓子,便把我和初恋的故事讲给她听。我说我和王晓彤如何相识的,我如何表白的,又如何热恋的,然后她又是怎样狠心离开我的……说的我肝肠寸断,说的我眼泪噗噗地往外冒,我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我平时难得能找到人诉说我的痛苦,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我就恨不得把我所有的事情都讲给她听。我越说越激动,可谁知,还没等我讲完,小涵涵就打断了我的叙述:
「等等,你现在才十六岁,你认识王晓彤的时候才多大?」
「十五岁。」
「十五岁?天呐,她呢?」
「她十三岁。」
「十三?天啊——呵呵,」她口中传来轻蔑的笑声,「你们小孩子懂个屁呀,我问你,你现在不上学了吗?」
「是,我小学毕业就不上了。」
「哎呀,我真替你感到悲哀。你应该上学去呀,怎么不上学去呀我问你……是家庭问题还是什么?」小涵涵絮絮叨叨问了诸如此类的许多问题,我说我上学时脑子笨,总考试不及格,就辍学了。我还告诉她我父亲开了一家工厂,我目前留在厂里帮忙打杂。
「唉,你这么大点年纪,不上学真是可惜了。你赶紧明天跟你爸商量去学校吧。再一个,没事别整天想着初恋的事了。你这屁大点孩子知道什么叫爱情吗……再说,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你都做了些什么来回报他们?」小涵涵充满教育孩子的口吻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我举着手机呆愣在那里,犹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
然后她问我:「你知道错了吗?」
虽然我没有和她面对面,但我依旧点点头,很恭敬地小声说自己知道错了。然后她又说了几句让我好好生活之类的话语,就挂了电话。
第一次的谈话足足有58分钟,挂过电话,我压抑的心情并没有得到安慰和释放。甚至更压抑了。58分钟的谈话,让我最初对小涵涵的那种幻想彻底灰飞烟灭,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有22岁——更没想到她的语气竟那么霸道和不体贴。
那次谈话过后,小涵涵陆续给我发来短信询问我的目前生活状况,出于对她的惧怕,我竟也都老实的一一回复了。

(3)
我实在是太孤单了,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玩伴。除了空闲时听听广播看看书,我找不到任何一种能够释放情感压力的方式。有时,我甚至会胡乱拨打电话,在对方“喂”的一声后,我急忙说“对不起,我打错了。”而从中找到一丝莫名的乐趣。
实在闲的无聊时,我还是会选择给小涵涵打电话聊天。虽然她总是严厉的批评我、甚至打击我。但是她对我说的话我都感觉总是佷有道理,总是说的我无言以对。
有一次,我和父亲吵了嘴,心情十分郁闷。我打了小涵涵的电话,想要唱首歌给她听。
我是很喜欢唱歌的。我家的后面有一片荒原,方圆几公里没有人烟。白天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去荒原上放声歌唱,发泄自己内心的苦闷。我喜欢唱阿杜的歌,胡彦斌的歌——每一首歌我都自认为唱的很好听。我唱给小涵涵的是当时很红的一首《你到底爱谁》。说实在的,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对别人唱歌——你别笑我,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倾听者。关于小涵涵,我还是对她很信任的,把她当做姐姐。唱完歌曲,我原本以为小涵涵会笑话我,甚至说出些什么“教育”我的话来,可是这次她却没有用蛮横的态度教育我。
「可以啊,没想到你唱的还行。」她说话的声音比往常小了很多。
我问她是真的吗?她说:「真的不错,我弟弟比你大两岁,唱歌却远远不如你。」
「真的吗?」
「笨蛋,看你那傻样!」小涵涵喘笑着说,「再唱一首给姐听听。」
得到小涵涵的鼓励,我心里顿时涌出一股奇怪的力量,接着又给小涵涵唱了一首阿杜的《离别》。阿杜一直是我最崇拜的歌星,我的胳膊上还纹有阿杜这个名字,他的海报和磁带光盘堆满了我的整个房间。小涵涵安静地听完那首离别,惊讶地说:「哇,你真厉害,若不知是你唱歌的话,我还以为真是阿杜在清唱呢!」
我得意地说:「阿杜是我最崇拜的歌星。」
小涵涵说:「我觉得你应该去参加9.31电台的那个歌唱比赛。」
我脸红了:「我不行的。」
小涵涵说:「你就是太自卑了。你应该自信呐。你看我,我身到哪里都不怕,我喜欢交朋友,喜欢和陌生人聊天,从不惧怕什么。再说,我听你唱歌确实是不错的,要不我帮你报名?」
「你觉得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你怕什么,结果成功与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你这么有天赋,别怕,有姐姐在呢!怕什么!」
我喃喃道:「姐姐……」
「我叫徐思涵,你以后就叫我姐姐。」
「哦……姐姐,我不敢去参加比赛,我害怕,我怕别人笑话我。」
徐思涵说:「怕什么?去报名吧,没事。你要是觉得害怕了,就给姐姐打电话,有我在,你还怕个球啊!」
就这样,徐思涵一直劝慰我,给了我很大的鼓励。终于说服了我。挂电话的时候,她还嘱咐我,要我去买个话筒和音响,自己在家练练节奏的把控。
一旦有了人支持,我便不知天高地厚,第二天就坐公车去了市里。几经周折,终于找到报名处。填写了一份表格后,工作人员告诉我回家等通知。从报名处出来,我便第一个给徐思涵打去电话,兴奋地告诉她这一个激动的消息。徐思涵在电话里也由衷的为我感到兴奋,对我鼓励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也第一次的,我听到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柔的语气和温和的话语。

(4)
那些天,我每天都在练习唱歌,最终把要参加的歌曲定为《你到底爱谁》。并重新一次唱给徐思涵听。唱完后,听筒里传来噼里啪啦鼓掌的声音,和一阵阵笑声。
我脸红了。徐思涵说:「听到没,我妹妹给你鼓掌呢!」
我说:「你还有个妹妹啊?」
徐思涵说:「是啊,比你大三岁。」
我说:「看来要数我最小了,你弟弟和妹妹都比我大。」
徐思涵说:「你什么时候参加比赛啊?」
我说:「还不知道,反正我挺害怕的。到时候,姐姐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去啊?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徐思涵的语气突然变得正儿八经起来:「我陪你去干嘛?这是你自己的事,知道不?你是个男生,又不是女生!怎么我发现你一点自主能力都没有啊?」
我焦急地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徐思涵接着说:「男孩子就该大大咧咧,你看你,畏畏缩缩,让人看着就生气。男孩子没有自主能力是不行的……还有,我告诉你啊,我给你发信息,让你几点给我打电话,你就几点打,打的早了我可不接,晚了也不行,我把时间都分配好了。知道吗?」
我说知道了。
对于徐思涵,我是既害怕又信任。我害怕她对我的教育,信任她对我的教育。我想,之所以我会给她打电话,是因为我们是陌生人,如果她真是我的亲姐姐,可能我们一天要吵八次架。但我心底里很清楚,她对我说的话都很对,比如不要惹父母生气,要多交些朋友,比如要学着开朗,学着大胆。
从那以后,我每次给徐思涵打电话总是会唱歌给她听。不知何时,她的笑声也渐渐多了起来,欢乐的气氛充满整个手机听筒。她一笑,我的嘴巴就像被黄河冲毁的堤口,滔滔不绝起来。偶尔还会讲些笑话,逗得她哈哈大笑。但有时,她的笑声会突然静止,然后转换为一种突如其来的严肃,对我说:「弟,你看你现在会说话了吧,都开始跟姐开起玩笑了。」
我一下子就住了口,连忙说:「不好意思啊。」
「哈哈,没事,看把你吓的。现在不会因为王晓彤难过了吧?」
我抬头望着天空:「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不会……」

(5)
和徐思涵的相识,从第一个冬天到了下一个秋天——她就像我的老师一样,当我的人生找不到方向,便去找她。即使她有时说的话会令我胆怯,但是我已经习惯,似乎她愈是让我胆怯,我对她的信任感就愈加强烈。关于歌唱比赛的通知,却犹如抛入大海中的一块石头,终究没了踪影。
那段日子,我又遇到了我的初恋王晓彤。
我俩是在大街上偶遇的,随便聊了几句话。虽然我们没有重归于好,但是她答应和我做个普通朋友。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十分高兴。后来的我每天都会和王晓彤“约会”,竟把徐思涵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再过一个多星期就到王晓彤的生日了,可是我却不知道送她一件什么礼物。正在犹豫时,我想起了徐思涵。
徐思涵接了电话,声音怪怪的,她静静地聆听我慷慨激扬地絮叨着王晓彤的一切。她表现得十分冷静。大概半个钟头吧,她安静地听完我的讲述,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如果你听我的话,马上和她断绝联系……」
「啊?为什么呀?」
「你真是气死我了!如果你还和那个什么王晓彤联系,就再也别给我打电话了!」
「啊,」我愣了,呆呆地说,「姐,我和她联系有什么不妥吗?再说,她当初和我分手也不是她自愿的,而是她父母逼迫……」
「不要再说了!培根,你知道吗,」徐思涵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我生日那天,多么希望你能给我打个电话啊,可是你却一条短信也没有给我发。我的好多朋友都给我打电话,发来一条条祝福的短信,我翻来翻去,翻过来、翻过去都没有你的,嗨……难道你不知道我的生日是多少号吗?」
「我知道,X月X日。」
徐思涵深呼吸一口气,说:「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发条短信么?我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看待,这两个月你却和那个王晓彤在一起!两个月了你都没有给我打电话!她的生日到了!你才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打过来又是问我送她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不是的姐姐,」我极力反驳,我并不是有意不给你打电话送祝福的,我怕你平时忙……」
「是的,我是很忙!我母亲的病一直没有好,我每天都在忙着照顾我的母亲。我生日那天,亲朋好友都给我打来电话送祝福,我却高兴不起来,我期盼着你的电话,可是你却一条祝福短信都没有!」
我刚要说什么去解释,徐思涵又打断了我。
「你别说了,你一直都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你到底听我的话不?你跟她不能再联系,就算做普通朋友也不可以……」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你说,我对你重要还是她对你重要!」
「不是……你,但是她……姐,你们没办法比的嘛……」
听筒里突然就传来轻微的啜泣声,我吓得浑身发毛,我不知道这一件小小的事情竟惹到了徐思涵动了脾气,便赶紧说:「好好,是你重要,姐姐,你比她重要。」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了!」没等我再说话,徐思涵就把电话狠狠地挂断了。我赶紧追打过去,她的手机关机了。我实在纳闷了,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徐思涵说的那句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说:姐姐,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

(6)
徐思涵并没有给我回信息。
那两天,我一直在郁闷中度过。脑子里总在想着她说的那句话。
后来在一个深夜,我再也忍不住了,给徐思涵打去电话。她一接电话,便说了句“你不是不理我吗?”然后就泣不成声。
听到徐思涵哭泣的声音,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十分难受。我呆呆地拿着电话躲在安静的黑夜中,一句安慰的话也不敢说。徐思涵独自哭泣了一会儿,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可是仍然哽咽着说:「你这个大笨蛋,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不知道……你还问我是不是开玩笑?!我哪有功夫跟你开玩笑啊……」
听到这话,我简直好像遭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直直的劈向了我的脑袋瓜。我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是那句话却实实在在的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徐思涵说她喜欢我,但是对于她,我却从来没有往男女情感方面去想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没有。是的,算起来她比我大六岁,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她不是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吗?她到底是怎么了?
我心里一方面害怕,另一方面又怀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幸福。不知源自哪里。不一会儿,徐思涵止住了哭泣,她说道:「你别挂电话,我去倒杯水喝,你等我啊,别挂电话,我现在不在家,我好害怕……」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我赶紧询问。她说:「我现在在鹤壁打工,今天是第一天,我一个人在出租房里,呜呜呜……我好害怕……你不要挂电话好不好……」
我说好,我不挂电话。电话那边哭泣声没有了,只是传来她嘶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这屋里有没有老鼠……呜呜,都怪你,你真是大坏蛋,你真是该千刀万剐,你真是气死我了!」
我说:「好了,你不要生气了,我以后听你话就是了。」
她说:「你真好。」
(7)
那几天,我都在胆战心惊中度过。跟她通话时,她的语气也开始渐渐变得柔和,脾气也变得开朗,总是会听到她爽朗的笑声。以前听到的对我进行教育的口吻,从她嘴里完全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你今天有没有和王晓彤见面?”或者“你有没有背着我和别的女孩来往啊?”
从那以后,我还真的就不跟王晓彤联系了。
我每天就和徐思涵发短信,打电话——一个月的话费竟然消费到三百元。
因为我们是长途,话费是一个很大的花销。我的手机经常停机,但是她希望我每天都给她打电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就有那么多的话题去聊。很多的时候,我给她打一个小时,她一直催我挂断,但又舍不得。等真正挂完电话以后,她又反过来给我打。俩人就这样来来回回,不依不舍。
渐渐地,我攒的零花钱全部花光。再也找不到钱去充话费了。
我向母亲要钱,母亲不肯。手机停机的那些天,我受尽了煎熬,最终,我还是与母亲闹了别扭,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我来到离家五公里外的一家酒店做服务生,晚上的时候,我借用同事的手机给徐思涵打电话,告诉她我以后不能再每天跟她联系了,因为长途话费太贵,我无法承担。说起我离家出走的事情,眼泪竟噗噗地向外冒。
徐思涵对我连哄带劝,连教育带呵斥,义正言辞地要我回家去。我说我不敢回家,我说我回家就会被爸爸揍。
徐思涵说:「把你家的电话给我,我给你家人沟通——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责打。」
我对于徐思涵是十分信任的,并第二天早上就把我家的电话给了她。上午的时候,徐思涵打电话来,说一切都OK了,我只要安心的回家就行了。
我回家了。
母亲说:「给家里打来电话的那个女孩是谁啊?」
我说:「她说什么了?」
母亲说:「她可真会说,那嘴巴真叫厉害,她说教育孩子打骂不能解决问题什么的……」
我想了一下,说:「她是我小学老师。」
我果真没有挨到父亲的责打。

(8)
自从那次的离家出走事件之后,我对徐思涵的信任有了更高层次的变化。
我们之间的关系渐渐变得暧昧,变得暖人心。她偶尔会给我发来一条“暧昧”的短信,让我总是久久的回味与留恋,甚至是脸红。我提出过与她见面的要求,她说她在鹤壁打工,估计5月1日可能会回家一趟。她还告诉我说,她很想见见我的照片,也想留下我的一件可以保存的东西,让我给她写信。她在电话里嘱咐我说:「你在收件人姓名一栏,要填写“徐海娜”这个名字。我不在家,徐海娜是我姨家的女儿,别人给我写信都是寄在她家里,没事的。」
我琢磨了好几天,给徐思涵写了一封信,并奉上了一张我自认为还算帅气的照片。
那段时间,徐思涵也总是发愁,因为长途话费不是我们两个能够承担起的。一天,她打电话告诉我说:「你去营业厅办理一个业务吧,设置一个情侣号,打电话1分钟才1分钱。」
我便连忙去营业厅询问,不料,工作人员告诉我,长途电话不可以办理那个业务。
于是,我和徐思涵每天都争取能保持有一个小时内的通话。
时间一晃很快又过去了半年,冬去春来,我与徐思涵的关系开始变得如胶似漆。她的手机号码我一秒钟之内就可以打出那段数字。
然而没多久,她却换了一个号码。
(9)
徐思涵告诉我,她买了一个鹤壁的手机号,接电话不要钱,但是我打电话前必须得先经过她对时间的安排。
有几次,我在没有经过她安排的情况下打了她的电话,是一个男人接听的。那个男人告诉我,他是徐思涵的哥哥。徐思涵也是这么说的,并当着那个男人的面,喊我‘老公’,‘宝宝’‘我想你’之类的话语。
徐思涵说:「我把我们的关系向家里人坦白了,我母亲有些顾虑,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同意,我们家里人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
我说:「难道是……结婚吗?」
徐思涵说:「你说呢?」
我说:「好啊……只是,我没敢往那方面想。」
徐思涵叹口气说:「我哥哥也有些反对,他说我们年龄差距太大。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摆平。但是你要记住,哪天我哥哥接了电话,你可别跟他说太多。」
从那以后,徐思涵的脾气好像变得暴躁的不得了,而且多疑。有时,她让我打电话给她,我没有打,等打过去时,她定会在电话里流泪,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说我不给她打电话肯定是我在外面有女人了。我就会啰啰嗦嗦的去哄她,然后说上十几遍‘我爱你,’、‘我只爱你’、‘我一辈子都只爱你一个人’——她才会破涕为笑。
到后来,她给我定制了几条规定:1、手机停机不许超过三天。2、在她面前不许提到别的女生。3、不能害怕她。4、不能花心。5、每天唱首歌给她听。
那段日子我是幸福的,因为有徐思涵的陪伴。每次打电话,听到她的彩铃声,我的全身都会传来一种叫做幸福的能量,我对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脑海里总是反复出现她模糊的形象。虽然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连照片都没有见到过。但是我有她的声音,只要是一听到她的声音,我便会全身都充满了电流和温暖,内心里的幸福满满地在上升,甚至都快要腻了出来。
徐思涵说,她喜欢穿白色或黑色的衣服。她说她的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
从此,我看到穿着一身白色或一身黑色的女人,便会多看两眼。
我的电话费日渐增加,从三百元上升至五百元——对于当时我们县城的每月基本工资四五百元的年代,那无疑是一个昂贵的数字。我很珍惜话费,也很珍惜我与徐思涵的每一次通话。但是巨额的话费仍旧让我无路可走,在母亲与父亲一次次严厉的苛责后,我又一次贸然选择了离家出走。
因为没有话费,我几乎断绝了和徐思涵的唯一的联系方式。我简直要发疯了。我简直生活不下去了。
那时已经到了四月底,我一身狼狈,从家出来时,我没有洗脸,也没有换衣服,没有换鞋子,只拿了一个停机的手机和十几块钱,就出了门。
我无处可去。
然而,我最想去见到的人,就是徐思涵。
我走路来到车站,独自坐上了去滑县四间房的客车。车票不贵,就4块钱。
到了四间房,我失落的心情开始燃起了一丝希望。我向路人询问到四间房XX村的村口,便怀着一个少年的最纯真的幻想,踏上了那个寻找徐思涵的路途。
(10)
徐思涵的村口,有一条悠长的石板小路,路两旁栽着一排又细又矮的白杨树,一直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我的脚步匆忙前行,路过一片片庄稼地,路过一个个从村子里骑自行车出来的村民。
热风拂过我的面颊,我把上衣脱下来搭在肩膀上,走了约莫一公里远才到了村庄。我心里十分憧憬。走到村庄处,见人便询问徐思涵的信息,却没有人认识。又向里走了约莫一公里,仍旧没有人认识徐思涵。又走了一公里,走到了村末——仍旧没有人晓得徐思涵这个名字。
我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地流淌下来,炽热的阳光让我感到疲倦和暴躁。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和徐思涵之间,竟慢慢地透进了许多我先前感觉不到的距离与陌生。我在村里一个商店找到了公共电话,拨打了徐思涵的手机,可是她的手机却关机了。我询问店主,你们村里有个叫徐思涵的吗?店主皱着眉头想了想,诧异地说:「徐思涵?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们这个村不是都姓徐吗?」
「是的,但是没有徐思涵这个人,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那就奇怪了……」我感到讶异,也感到失望。我和徐思涵唯一的联系方式已经断绝了,我如果再找不到她的家,那只能证明我白来一趟了,也证明我无法带给徐思涵这一次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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