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和菜园有着不解之情,对那些鲜活的绿色蔬菜也是眷念不已。
院子外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用篱笆圈着。只记得早春时节,家人就会在里面种上各种蔬菜。按季节顺序,小白菜,韭菜,菠菜,茼蒿,接着就是萝卜、豆荚之类,而丝瓜、南瓜、黄瓜、辣椒、茄子和洋葱等,则是从集市上买回带着泥土的幼秧回来后再栽下去的。
然后就忙着施肥,浇水,除草,为豆荚和黄瓜们搭架,过段时间又会把渐渐长高的藤秧拉到架上,让它们往上攀着长。
初夏来临,丝瓜、黄瓜都竞相开出了黄色的小花,西红柿也很快挂了小小的青果,茄子开着紫色的花,长豆荚白色的小花上面,也开始冒出细细长长的豆荚来。黄瓜和豆荚在高高的架子上越长越长,越结越多。南瓜们则大多爬在地上一溜烟的往前蔓延,南瓜叶摸上去毛茸茸的有点扎手,祖母常用南瓜叶包着馒头在烧火时烤给我们吃。
有时候菜园里还会被种上一小块油菜。
随着季节慢慢转换,到了春天,地里已经开满了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激情的怒放着,似乎在等待着另一类生物的热情回应。所以也总是引来成群的蝴蝶和蜜蜂,嗡翁飞叫着。老远就能闻到的花香乱飞,让整个菜园都如水样漾了起来,生动而活泼。
收完油菜,能干的祖母会再把菜籽地堰成几条起伏的土埂,然后栽上红薯。
套茬的蔬菜、庄稼接连不断,一点也没有不浪费,菜地的功能被发挥到了极致。
白露前后,新一轮的蔬菜又渐渐成熟,蚕豆,豇豆,菜地里经常是“豆”争一片,愉快而丰饶。
我喜欢跟着祖母一起在菜园里除草,但总是不会像她那样踮着脚还可以蹲在地上,或轻轻走过菜行。我学着她那样踮着脚的时候,总是站不稳,然后趔趄
着,生生地踩在一棵或几棵菜苗上。慈祥的祖母并不责怪我,而总是会和蔼地笑笑,然后急忙去扶正被我踩到的菜苗,心疼地看看是否还有生还的希望。
萝卜或者小白菜撒种下地的时候,长出来的嫩苗总是密密的一大片。再长大一点的时候就需要间苗。用现今时髦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优化资源,合理配置,即把一些新鲜的幼小嫩苗给蒿掉,以留出充足的空间和养分,以供另外一部分菜苗生长。
想来人生也是一样,不合适在生活和心里生长的东西,就需要不断地清理和遗忘,以留出空间,容更重要的人和事出场。
那时对水萝卜,西红柿,和瓜架上垂下来的长长的黄瓜有着分外亲近的感情。这些可以生吃的蔬菜,让我早早的就解了馋。相对于那些名贵的水果,这些普通的瓜菜更让我喜欢。它们朴素的外表下所蕴涵的意味,仿佛就是人生命里的一部分。
吃得最多的就是黄瓜和西红柿,以至于长大以后,一直都是把这两样蔬菜当作水果吃。而对于那些真正的水果反而没有太多兴趣。
一个人的生活,大致都脱离不了他的成长经验,幼年的行为模式,以及需要被满足或照顾的童年欲望,因而永远都会带着幼时生出的某种印记。那是渗透入骨的影响。
有时候甚至习惯以小时候的经验面对长大的人生困境。
这样的一块菜园,给了幼时的我很大的乐趣。常会跟在祖母旁边,沿着长长的竹篱笆去摘豆荚,或者在一片茂密的绿色里寻找小小的山药豆。种子依附着土地,依附着绿色生命的感觉,充沛着胸膛。
想来在大自然里,越是看上去平淡无奇的物事,越是与人类联系得才更紧密,让人感到生活的温暖和安宁,有淡淡的平实喜气。
在菜园靠近水塘的一侧,一片葱茏之中还长了两棵桃树。
桃树不算粗,由于缺乏修剪,主干早早的就分了叉,再枝枝节节的一路分下去。
初春,桃树长出尖尖的嫩芽,在花苞绽出后不多久,就有满树满树的桃花,可爱深红间浅红,艳艳地招呼着春天。盈盈香气,不时阵阵飘过。
微风过处,也有几朵桃花,悄悄飘落,在空中摇曳不定。
春风卷托着它们,慢声吟唱。
但是桃树并没有长出多少桃子来。桃树是特别容易长虫的一种果树。在小小的幼桃时期,由于不打农药,就会有许多虫子来先行品尝了,最后当然也无法修成正果。
我小时候特别害怕那些毛毛虫,一看到桃树上有虫子,就失火似的大叫父亲去捉虫。父亲总是对我说,捉了还会有的,便不大理会了,我也只能悻悻走开。但还是会远远地看着那些虫子,心里十分不满。
冬天,万物萧条,河流干枯。菜园里也不例外。霜降以后,夏末种下的黄芽菜渐渐长大,祖母就会用稻草编成厚厚的草帘,棉被一样罩盖在上面,以免被霜雪冻坏或打焉。
这样,到了过年的时候,家里仍有嫩嫩鲜鲜的黄芽菜作为主流蔬菜,用它来炖肉,烧粉条,下火锅,这些餐桌上的经典菜肴,也便成了过年的某种意向表征了。
燕子声声里,一年复一年。
时光流转间,这样花开桃盛,草长莺飞的日子,愈发光影斑驳,水色流转。
而我,就像桃树上一只新生的毛毛虫,在青青菜园里,慢慢蜕壳,慢慢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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