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我没有再做梦。当我听到了早晨莺雀的啭鸣而不是少女的低泣时，我确信，现在是早上了。
但听到房间的门把手转动以及门扉轻启的声音时，我决定先假装熟睡。读者朋友们，你们说，小玛丽起床后会干什么呢？过来勾引我吗①？
片刻的寂静之后，我逐渐又听到了声响：足尖轻踏木地板的微音。她应该穿着袜子，这样才能在与地板的微小摩擦中留下这些美妙的音符。近了，更近了。我听见她从右边接近我的吊床。
没有了响动。
直觉告诉我她调皮的蓝眼睛正紧盯着我。等她终于发出那种可爱的格格的欢笑声的时候，我敢打赌她的眼睛里一直充满笑意。慢慢地，她的脑袋往我这边凑过来，她温暖的金色头发拂到了我的锁骨上，我的鼻子也感觉到她少女的气息。
又没了动静。我的鼻尖也不再感觉到周围气流的涌动。只有锁骨的酥痒仍在提醒着我，她未曾离开。
她只是屏住了呼吸。
接着，是一个闪电般试探性的吻，在我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的，却又灼热异常。然后她迅速抽身，带起疾速的风，以及低低的格格笑声。恭喜，少女的阴谋得逞。
接下来是欲盖弥彰的布置。就像杀手完成任务后精心布置的现场。“我知道你醒啦？”又是试探性的问句。她要确定自己的勾当没被发现。我虽然很希望能突然睁开眼睛，然后对她笑着说：“你在我身上扒窃了什么？”我一定能看见她娇艳欲滴的酡红色双颊像世界树上伊顿②永葆青春的苹果。我冲上去咬一口——长生不老。不，只是用手轻抚，然后我俩便能携手漫步瓦尔哈拉宫③前无际的草地。
但麦克费特④和她⑤都不同意。读者朋友也不会同意，毕竟土豆泥的债还没有算清。于是，父亲和母亲的相逢就被延迟了，就像宙斯对乌拉诺斯和盖娅所做的那样⑥。但我发誓，屠若德会促成他们再度结合，然后萨图恩⑦便诞生。不过，斯瓦·扬布在这个命运的岔道选择了假睡与沉默。
“还没······醒吗？”少女的低语如蚊蚋的嗫嚅。再明媚的微笑也不能掩盖小玛丽眼中的失落了。多年以后，斯瓦·扬布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假如那天他勇敢地向她张开双臂的话，两颗心便都能即刻得到疗愈。
“真的······没有醒吗？”小玛丽往后退了两步，眼睛看着假装熟睡的我，慌乱着检查是否在我脸上留下了犯罪的唇印。确认无误后，她背对着我在玄关的台阶上，穿上自己的红胶底黑靴，就像耶稣走向十字架般庄重。她再次变回了骄傲的玛丽·罗斯。那种失落一下子就从她的脸上彻底消失，就像她好不容易才浮出水面的爱情一样稍纵即逝。没有过多的留恋，她带上房间的门，走了。
一刻钟后，我假装起床。
从吊床上翻下来很容易。当我站稳后，我检查了一下四周，发现一切照旧。我进入卧室，发现床铺已被整齐地叠好，甚至比她来前更有序。若不是空气中若有若无芬芳的少女气息，以及阳台射入飒爽的秋日阳光引起我翩翩联想，小玛丽的到来就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原来你在这啊：被她夺去的那床被子也已码放好放在一边，上面沾有浓浓的迷迭香洗发水的气味。嗬，好一个浑身透着迷迭香气味的少女！她的名字也叫迷迭香⑧吧？
我开始失落。因为小玫瑰走了。
斯瓦·扬布假如劈成被两半的话，每一半都一定会变成一个性格和另一半极不相像的人。这就是我，一个对极而疯狂的人。读者朋友们，请你们大度地揣测忧郁的本初佛现下在想些什么。我觉得她的出击过早。比如先是熟人，之后是朋友，最后才是恋人？不，这样的慎重实际上是在挑选亲人。恋爱的确立其实只需要短短的一个晚上。但斯瓦·扬布先生就是认为自己与玛丽·罗斯小姐不合拍。炒锅仍未升温，一块炽热的牛肉已经下锅。实际上我们需要准备去爱吗？不需要。麦克费特⑨对我回眸一笑。多年以后，我才明白：美好的时机一直都在，我们认为要做的种种准备，绝不是为了追逐美好，而只是在触摸美好之前一遍遍地洗净自己的双手。这是我们的恐惧。但在这世上，既无肮脏也无纯净，又何需自洁的礼节呢？
斯瓦·扬布被自己打败了。拥抱不了阳光的原因是，睡美人不肯翻越城堡的荆棘树篱⑩。
但坦荡的斯瓦·扬布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生活本就不完美，这一切不过是诸多遗憾之中的一小件罢了。早已习惯了失落的我学会了如何妥协和忍耐。失去没什么大不了的：被弄坏的玩具车、掉在地上的冰淇淋、绝交的伙伴、被烈火烧死的盲女孩⑪······无论是现实还是梦想中的失落，都不能阻止我们像野兽般活着。若你们去到苏格兰，当地人还会信誓旦旦地说，丢了头也没关系，没准还能当个骑士呢⑫。
①：《洛丽塔》中洛丽塔在酒店的第一个早晨勾引了亨·亨。
②：北欧神话中的青春女神。
③：北欧神话中英灵的住处，代指天堂。
④： Mc Fate。见前。
⑤：指盲玛丽。
⑥：希腊神话中乌拉诺斯与盖娅长久的抱合导致后代无法出生，因此其儿子克洛诺斯用镰刀割断了乌拉诺斯和盖娅的连接。这个神话是创世神话的宿存，代表天地的分开。
⑦：罗马神话的农业神，原始神，无始无终，无所不包。英语中的Saturday源自于其名字。
⑧：迷迭香的英文为：rosemary
⑨： Mc Fate，见前文。
⑩：睡美人童话中，睡美人的城堡被荆棘所环绕。
⑪：指盲玛丽。
⑫：指无头骑士，当地神话中类似死神的角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