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中午收到周周的微信，我五一结婚。

我说好。

到时给你帖子。

嗯嗯。

周周说，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我想想，她去年到深圳这个城市，如今快一年，我们居然吃饭的次数没超过十次。

周周说，我们包了个别墅式私人会所，策划跟布置的事情就需要你了。

谈到这个细节时，我突然醒过来，天呐，我又一个死党要嫁出去了！

反应迟钝，后知后觉，不过如此。

周周是我初中跟高中的死党，也是我们那一拨当中最特立独行的女孩。

写作文的时候，我们写自己的愿望是成为人民教师跟医生，她说要当soho一族，开个人工作室。

有次我们在教室里晚自习，有个男生一直在丢纸条给前面座位的女生，女生一直不理他，男生就开始吹口哨，班长怎么劝说制止都没有用，因为据说这个男生是某某局长的儿子，一般同学也不大敢得罪他。

周周站起来，走到那个男生座位上问，你想怎样？

男生翘起二郎腿，问，你敢怎样？

周周拿起桌上的水杯，直接往那男生身上泼出去。

男生大火，你等着，看我把校长喊来怎么治你。

校长过来问，有谁看见周周往他身上泼水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

男生怂了。

学校要举行才艺表演晚会，要挑十几个女孩去跳舞，周周一口拒绝。

老师就说有本事你给我出个节目别给班里丢脸，到了表演那一天，周周带着一套文房四宝上台，打开收音机配乐，大毛笔一挥，出来一幅遒劲有力的书法作品，舞台下无不满堂喝彩。

周周跟一个男孩谈恋爱了，学校千方百计找她谈话做思想工作，周周宁死不听，最后男朋友妈妈出面，说我们家儿子是个聪明的孩子，是要奔着清华北大去的，你不能这样毁我儿子的一生，如果再这样下去，你周周就要转学了。

周周问，阿姨，你怎么不说是他影响了我的学习呢？我们都是很努力的孩子啊。

男朋友妈妈回了一句，你的人生跟我没有关系，我只顾得上我儿子的。

周周又问，那我也是有爸妈的人啊，凭什么你儿子就是最重要的，你儿子不用转学，我就必须转学呢？

男朋友妈妈被问蒙了，于是问，那你要多少钱才肯转学？我们家不差钱……

这下，周周真的被刺激了。

某个黄昏，她独自一个人拖着个行李箱，买了前往杭州的车票，然后就消失了。

整个学校都轰动了。

事后我问她，你怎么就想着要去杭州呢，中国这么大，我们都没出过外面的世界，你怎么知道自己想去杭州呢？

周周说，妈蛋，还珠格格看多了，大明湖畔应该很美吧……

我笑喷。

高中毕业后，我们各自考上不同的大学，而后我到深圳工作，她留在了大学所在的城市。

去年的某一天，周周跟我电话，说我现在到深圳了。

我说好呀，你是来旅游的嘛？

周周说，我是逃婚过来的。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在咖啡厅里，她一一道来。

毕业的时候，周周认识了一个男人，比她大十岁，是市里本地人，父母是本地的小干部，算是家境不错，谈了三年恋爱，觉得到时候了，于是男方家里帮买了车买了房，周周家爸妈收下了聘礼，也开始通知亲戚们要嫁女儿了。

就在置办婚礼的某一天，周周不知怎么的放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悄悄买了张到深圳的火车票，没有带任何行李，穿着身上这一套衣服就过来了。

于是，未婚夫跟未婚夫家亲戚都炸开了锅了，周周爸妈气的直接两人都进了医院。

我知道周周向来特立独行，但还不至于那么无理取闹。

于是她说，未婚夫喜欢喝酒，清醒的时候对她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发酒疯了就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打人，然后酒醒后开始反省痛哭道歉挽回。

一次次，周而复始，这三年就这样过来的。

我说，你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一早就分了呢？

周周喝着茶，说，他爸妈是很好的人，他人也很好，我一直以为，只要他戒了酒，就不会这样了，但是他没有办法戒酒，所以还是会发酒疯，我每次下定决心这次无论怎样一定一定要走的时候，他都一副很受伤的样子给我下跪道歉，他人真的很好很好，除了喝酒，他就是个完美的丈夫标准。

我继续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决定还是跟他结婚，但是去买嫁妆的时候，我想到未来几十年要反复过这样起起伏伏电视剧情节一样的生活，突然觉得很可怕，而且，我自己不要紧，可是我觉得对我未来的孩子而言，的确不是件负责任的事。

所以，即使我要背负被亲戚笑话的名声，即使要我爸妈操心，可是一想到这一点，我还是要咬牙逃离出来。

于是我明白了。

周周开始在深圳找房子、找工作，甚至是重新买衣服护肤品，因为她真的是空手而来的。

这一年的日子里，她偶尔跟我抱怨，说深圳的房租很贵，工作压力很大，但是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要回头。

后来，她跟我说，交了个新的男朋友，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关键是，人格很健全，是个很nice的人。

我们偶尔约个饭局，而后依旧忙碌奔波于各自的工作生活中。

日子就是这样，看似平静如水，而每个人却都经历了不同的千疮百孔，在这个物欲横流飞速发达的城市里，我们依旧保持着自己的初心，记着原来的路，记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记着不去做那些擦边球或者是妥协曲线救国以便不用再那么辛苦奋斗的事。

时间，终究会给你回报的。

曾经我想过很多种方式我们几个姑娘以后会怎么嫁出去，那时的自己不够漂亮，虽然现在也是，于是我跟阿堂说出了我的担忧。

阿堂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开一家螺蛳粉店，赚钱养家，我会养你一辈子的。

于是我放心了。

青春的日子里，真好。

两千年初，那时候很流行新概念作文，我爸给我买了第二届获奖作品集的AB两卷，我记得里面有一篇文章叫《鸭转非》，那时的自己不大懂，只是觉得是一个女孩由丑小鸭变天鹅了。

多年以后我翻看家里的旧书再一次读到这篇文章，心里的感受却别有一番滋味。

鸭转非，转变的除了身体外貌美丽，还有精神灵魂。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可是却什么都变了，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以前我总以为朋友这件事是顺其自然的。

小时候因为我爸的工作经常换城市，于是我会去到不同的地方结识不同的同学。后来慢慢地，同学变成了朋友，朋友变成了死党，死党变成了闺蜜。

这个过程的人数渐渐变少，但是却越发的丰富精彩。

于是我开始明白，友情也是一件需要经营的事，特别是在每一个求学阶段毕业以后，还有工作以后。因为越难维持，在越显得珍贵。从这一点上，网络与通讯是一个很重要的手段。

除此之外，我还是愿意写信，一种用笔在白纸上写东西的过程。就像那一年去北京实习，王姑娘给我的那个本子，陪我度过了很多个哭泣的夜晚。

出嫁，下一个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