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

公元一二五年，汉安帝延光四年，农历三月。

洛阳，皇宫。

料峭的寒风里，十岁的济阴王刘保孤零零地跪在冰冷的地上，从早到晚，滴水未进，一直在悲苦地哀嚎着。

目睹此景，来来往往的王公贵族及大臣们忍不住都纷纷摇头叹息。

殿内，供奉着刘保的父亲——汉安帝刘祜的灵柩。

由于刘保的被废黜太子身份，朝廷不许他入殿吊祭自己的父亲。

听着殿外传来的阵阵哭声，望着进殿吊祭的一个个群僚，中常侍孙程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1

一年前，身为太子的刘保，突然有一天得知，他的乳母王男、厨监邴吉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了。没过几天，就听到了他们被杀的消息。

这其中的原委，九岁的刘保不尽得而知，但他能感觉出来，他们和自己的生母一样，都是因为自己才死的。

在刘保的记忆中，生母李氏只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他懂事以后，曾经问过乳母，王男只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个美丽善良的宫女，一生下他，便身患急病去世了。

一开始，对于乳母的解释，刘保深信不疑；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他开始感觉不太对劲。因为，每当问及有关自己的生母之事，王男都是用那几句话来应付；再问多了，她便有些支吾地赶紧用别的话叉过去，而且表情显得不太自然。

而今，又有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下子离开了自己，刘保感觉更加孤独无助，禁不住悲从中来，整日哀愁叹息。

无奈之余，刘保只有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父亲身上。毕竟自己还是太子，暂且再忍耐忍耐吧，等有朝一日，继承了大统，就什么都好说了。

然而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简单。没过多久，刘保又由太子被废为济阴王，住处也由东宫搬到了北宫德阳殿西钟下。

孙程的心里无比清楚，所有这一切，都是阎皇后伙同安帝的乳母王聖以及中常侍江京、樊豐等人暗中操作的。

2

十年前，宫女李氏一生下刘保，阎皇后怕日后失宠，便果断鸩杀了她；随着刘保日渐长大，为了确保秘密不外泄，也为了进一步孤立、控制刘保，深得阎皇后心意的王聖、江京等人，又谮害了太子的乳母和厨监；通过安插在太子身边的耳目，探听到太子整日思念乳母和厨监，王聖一伙儿生怕将来太子一旦当了皇帝，会杀他们报仇，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与阎皇后一起，精心编造了太子刘保以及东宫官员的罪证，向安帝诬告陷害太子。

安帝刘祜昏聩无能，对阎皇后及乳母王聖言听计从，很快便下诏废了太子刘保。

没过多久，安帝在南巡途中，病死于车上。心怀鬼胎的阎皇后，怕消息一传出去，身在洛阳皇宫的废太子刘保，会被人趁机拥戴为皇上，便对外谎称“皇上病重”，赶紧打道回府。

回到皇宫，将一切安排妥当，阎皇后才下令发丧。被尊为皇太后、得以临朝的阎氏，立刻提拔自己的亲哥哥阎显为车骑将军，并将济北惠王刘寿的幼年儿子——北乡侯刘懿确定为皇位继承人。

一切看似都按照阎氏的意愿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刘懿就继了皇帝位。

3

然而，让阎太后感到天不作美的是，在位仅二百来天，刘懿就因病一命呜呼了。

懊丧之余，阎太后意欲故伎重演，秘不发丧，征召各诸侯王的子弟进宫，准备择一而立。可是，这一次，老天不再给她机会了。

早在刘懿病重之时，孙程就虎视眈眈了。他与济阴王府中的可靠内线商定，一旦刘懿病故，便解决掉江京、阎显等人，除去阎太后的爪牙，拥立济阴王上位。

得知刘懿的死讯，孙程即刻采取行动。他联合起十八位宦官，截单衣为誓，很快便斩杀了江京，迎济阴王刘保即皇帝位，控制了南北两宫。

玺绶在手的刘保，马上遣侍御史持节收阎太后的三个兄弟阎显、阎耀、阎晏入狱，并诛杀；家属皆流放到最南方的比景县。将阎太后从皇宫中赶出，迁往离宫居住。

尽管后来刘保听从了司徒掾周举的建议，将阎太后又迁回了东宫，并以太后礼相待，但没过几天，阎氏便归天了。一定是她坏事做得太多，良心不得安宁，只能以死解脱了。

4

刚刚当上皇帝不久，刘保就遇到了一件棘手事。

中常侍张防依仗自己服侍在皇帝身边，卖弄权势为别人办事，从中捞取好处。

对此，司隶校尉虞诩在进行一番调查取证之后，上书举报张防，却如石沉大海，不见回应。

虞诩气的不得了，自己把自己绑起来到廷尉上奏。

然而张防却很会演戏，一见虞诩这架势，就在小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地为自己申诉并陷害虞诩。

小皇帝有点被他的演技给迷惑了，将虞诩免官为徒、输作左校；而张防还不依不饶，欲置虞诩于死地，将虞诩下狱。

在这节骨眼上，有拥立之功的孙程出来说话了:“陛下当初与臣等起事之时，您常痛恨那些欺上罔下的奸臣，认为他们会亡国。如今即了位，反倒重蹈覆辙了，这样还怎好再说先帝的不是呢！虞诩为陛下尽忠却被拘禁；张防罪证确凿，反而构陷忠良。据天象观测，如今客星守羽林，占卜的结果是宫中有奸臣；这个奸臣就是张防！应当赶快收他入狱，以阻天变。”

当时，张防就站在小皇帝身后。孙程大声呵斥:“奸臣张防，还不下殿！”张防不得已，只好躲到东配殿。

随后，孙程又劝说刘保:“陛下应速速收捕张防，别让他再去向阿母老太太求情！”小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各位尚书征求意见。

尚书贾朗平时同张防关系密切，信誓旦旦地证实虞诩有罪；小皇帝内心不免又有些疑惑，但表面上却显得很镇定。他对孙程说:“你先出去，让我考虑一下！”

很快，小皇帝终于做出了正确决定:张防发配边疆，做假证的贾朗等六人或处死或免官；立刻释放虞诩。

孙程又趁热打铁，上书陈述虞诩有大功，应当重用。小皇帝被感悟了，重拜虞诩为议郎；数日后，迁升为尚书仆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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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顺帝刘保在位十八年，于公元一四四年去世，享年三十岁。且不论他这十八年的皇帝生涯，史学家会做以何种评价，但说这一段少年的经历，亦堪称不简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