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座城市分享的感情往往是百味掺杂的。它可能和季节有关,某种程度上,似乎是可以确定的。比如夏天,是一个更能激发对这个城市热爱的季节。
格外钟爱周五的晚课。把车停好,穿过光明广场走向画室的那一段,夏天六点半的太阳明晃晃挂在西边,散发着金属炽热的光芒。如果有大朵的乌云,只能证明又将是一个闷热的夜晚,这个城市的雨越来越少,如果想找那种酣畅痛快的大雨,只能在记忆中故乡的小城去寻找了。
夏天的傍晚,纳凉的人穿梭在城市的很多个街道。听到一些聊天的声音飘进画室,也会有家长带着小朋友在画室门口做“跳房子”游戏,有人在窗户下驻足打电话,会不留神听去一些秘密。是夏天的原因吗,是傍晚的原因吗,是因为周末吗,每个人都是平和的,快乐的。那些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仿佛是另一个星球,遥远的,荒诞的,是另一个世界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编造出来的。
正午时分,大家都去吃饭了。一个人在画室,仍然专心的画着。抬头看向街道,空无一人,柏油马路蒸发出白热的微光,对面的服装店,牌匾突然陈旧的要化掉。一只猫急匆匆跑过马路,像是被烫了脚似的飘过去。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人,街道笔直,树干笔直,像超现实主义的油画,像鼠疫之中盛夏的阿赫兰城。
加缪在《阿尔及尔的夏天》中提到:感受到自己同一片土地的联系,自己对一些人的热爱,了解到总是有一处心灵得以和谐的地方。
与心灵和谐的地方并不只存在于一处。对于一个人来说,与一个城市发生感情,会是因为一段夭折的爱情,或者仅仅是因为理发店,书店,超市,街角的花店,店主知道你的喜好,你的口味。这一切,是令人舒适的,安心的。但是有一天你离去时,也是毫不犹豫地就会抛弃这一切。有什么是不可以抛弃的呢?如果前面是更好的。真实就是如此。总觉得加缪在谈论一切时,中心主旨就是“人生在世,不应该弄虚作假”。
人不应该弄虚作假。直面真实已经变得如此艰难,所以更加可贵。但是可贵被珍视吗,谁会去管呢。一个不会弄虚作假的人,一个死神面前也要大喊“我以前有理,现在有理,将来永远有理”的人。
然而,我需要的是和善的微笑,努力消灭一切的不合时宜。我应该自我约束,呈现出一个想呈现的样子。我应该在深夜反省,面壁忏悔白日的张狂。应该鄙夷自己脆弱的感情,鄙夷孤独,鄙夷自怜,鄙夷一切让自己变的虚假的东西。
夏天的快乐是很多人的快乐。一个很小的小男孩,站在一辆摩托车上,他看着迎面走来的我,对我绽放出一个可爱的微笑。受宠若惊的感觉。弱小的,幼龄的小孩或者小动物主动贴近你,表达亲近,不设防的表达出一种对你的信任。我回给他一个更灿烂的笑容,他的眼睛也飞溅出笑意,走过去,回头,他也回头看我。这小小的人给我受宠若惊的快乐。
但是快乐是多么容易消逝,等我转过弯,走到路口的时候,这快乐已经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影子。悲伤可以持续一天,一周,一个月甚至更久。但快乐,哦,算了。简爱不是说了吗,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不管怎样,人就是这么可怜。想起柴静的一个访谈,关于碳排放,科学家的高度和情怀对柴静是一个降维打击。是的,人哪有资格拯救地球,地球不需要人类拯救,自然界的任何都不需要人类拯救。人类拯救的就是自己。《荒诞的藩篱》里说:“世界原始的敌意,穿越了几千年,又向我们追究。”我们是否在自鸣得意,以为我们赋予了世界一切,我们谈论,我们张望,我们使尽各种手段,把自己的家园变得越来越狭窄,在这狭窄的巷子里争斗,算计,互相栽赃陷害。
“某天背景势必倒塌”,因为,要么无意识返回枷锁,要么彻底清醒。总有一天,人会确定自己在时间轴上的定位,当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时,难免会有所毛骨悚然。期盼明天,而明天离死亡又近了一步。有种说法,男人更加害怕失败是因为,原古时期,狩猎的失败代表着有可能死亡。失败产生死亡,对死亡的恐惧替换成对失败的恐惧,并由此写进男人的基因。这个基因也是足够顽强。所以,你要原谅一个男人失败时的状态,那是他所控制不了的,几万年的基因了。但是研究这些有什么用?如果每个人做好每个人,我们就不必迫使自己去让世界具有人性,去迫使自己去理解世界,不用去给任何思想都打上任何烙印。
希望本来是支撑人活着的最大的动力。但是不抱希望会不会有一天和真正的平静重逢?难道人降生在哪里,会遭遇怎样的世界,是由自己决定的吗?西西弗斯想消灭死神,让死亡在人间消失。这是愚蠢的,好人常常会做愚蠢的事。众神给他的惩罚就是,去做一件永远不会停止的事情,不断重复,永无止境,他将永远陷入永久无望又无用的人生状态。
我喜欢这句话:“假如一定要写人类思想唯一有意义的历史,那只能写人类世代相继的悔恨史和无能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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