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他三岁 我喜欢叫他大头儿子，这么称呼他当然是有原因的。脑袋大是肯定的，最关键的是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招人喜爱。每次和他玩耍，我便能更加充分地理解，为什么舅舅那么喜欢捏我的脸――用现在的话来说――小孩子长得太萌太可爱，不捏两下实在对不起那无辜的小眼神。 小孩子总是喜欢和比自己更小的孩子玩耍。那时，我的爱好是等大头儿子睡着了数他的眼睫毛，又长又黑的眼睫毛。儿时的我还不知道有看家眼这一说，数着数着，发现他眯着眼睛装睡，于是扯开嗓门喊他起床，一边喊一边拍手，直到他哭得地动山摇，哭得大人连声呼喝。 记忆中他从没有喊过我姐姐，小时候拿零食威逼利诱都没有结果，长大了更是想都不要想。每次吃饭，都要大人在后面追着哄半天才肯吃一口。终于有一次，姑姑把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数次追逐未果后，饥饿难耐的我当着他的面吃光了碗里的饭。最后有没有把大人招来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哇哇的哭声震得我脑仁儿疼。 我十五，他十二 堂表姐妹中我和他的年纪最小，即便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也比我大十分钟。于是每当寒暑假他来爷爷家小住时，我也常常赖着不回家。那时我们每天的功课就是吃喝玩乐，直吵得奶奶要把我们两个扫地出门。 他喜欢吃点心，喝碳酸饮料。记忆最深的就是他坐在爷爷专属的藤椅上，一手饮料，一手零食地盯着电视，满脸享受，对于一名男生喜欢吃甜食这件事，我给与了极大的鄙视，他听了冷哼一声――作为一名女生居然喜欢吃臭豆腐――呕！ 每次闹得欢了，奶奶便将我们两个赶出家门，无家可归，正好去书店消遣。在书店晃上两三圈立刻回家，一人拿一本战利品埋头苦读。他看他的七龙珠，我读我的小言情，一人霸占一个桌子角，楚汉分明。有次我不知死活，劝他少看漫画多学习，换来他满脸鄙夷――数学不及格的人没资格让我学习！是的，看似不学无术的他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数学更是每每满分。寥寥数语，噎得我哑口无言。 我十八，他十五 作为一名男生，作为一名怕水的男生，他的爱好居然是钓鱼！每次看他钓鱼时那副紧张的模样，我都禁不住要取笑他――你这么怕水，难不成和水有仇？没想到，一语成谶。 得知他落水的消息时，我正在厨房做猫耳朵。和姐姐一样，我根本不相信这种电视中才会有的场景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然而生活不是演电视，剧情也不是你能够掌控的。事实就是这样，姑父姑母中年丧子，年逾古稀的爷爷奶奶失去了他们的外孙。那时候觉得人生简直就是一场笑话，一个咿呀学语的稚子，在父母的手心中成长到志学之年，十五年的含辛茹苦，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二十一，他十五 转眼，三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这期间我经历了高考，离开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小城。而他的人生，则永远定格在十五岁那年的盛夏。原以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但每当回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喉咙仍旧像塞了一个铅块。他去世那天我做的猫耳朵，从此再没有吃过。 最痛不过离别，而离别之所以那么刻骨铭心，或许只是因为，从此以后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你只能靠回忆来拼凑。他去世三年，我从没有在梦中遇到过他，而昨晚却梦到他一身单薄的衣衫，扶着单车，满身青紫的站在家门口，我远远看见，又惊又怒，正要责问他和谁打了架，却见他抬头笑道――姐，我冷。刹那间我从梦中惊醒，然后，独坐到天明。 后记： 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生离死别，因而我告诫自己，他的离去，不过是随着风的脚步，自由的，翱翔于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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