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听到闹钟,按断,躺下,辗转,续觉。恍惚听见手机响起人声,惊坐,“喂!”……“你爷爷死了。”……
冷静,“哦!我们马上过去。”我们最后都会以怎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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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爷爷的死,预料之中,毕竟是病了几年,人看着一日不如一日。每次看他,都皱着眉像孩子似的给我指他痛的地方,最后一面,还撩开裤脚给我看他肿得不成样子的小腿。担心多于无奈,我不孝,我只是怕我爸爸担心,不能安心工作。比起爷爷的死,我更心疼我爸爸,他要成为一个没有爸爸的人了。
听人说,爷爷死前晚上疼得睡不着,之前还会大半夜的在客厅转圈圈,甩着踢踏踢踏的步子。后来就不行了,只能躺在床上叫疼。昨天2月21日听婶婶说他叫得特别狠,连住在隔壁屋的妹妹都听见了,过路的云哥觉得比以往声音都要大。我无法感同身受爷爷连日不断地病痛折磨,我们都知道他很痛苦,但无法解决甚至是减轻。我不知道在漆黑静寂的夜里,这是怎样的叫唤?凄厉?平静?凶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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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洗漱,与母亲急忙出门,外面一片漆黑,旋即又缩回屋里等人来接。只觉外面静得可怕,与母亲的谈话也很是平静,没有想像中的嚎啕大哭,也许彼此都早有准备,心知肚明。弟弟来接,手电在路上晃来晃去,空气冷得结冰,只觉得萧瑟,凄凉。在月光的照射下,黑黑的树影像地狱来的魔手,直直的嚣张的肆无忌惮的从地底伸出,直指灰天。让我想到了鲁迅笔下单四嫂子的宝儿死的那天晚上,她是等待明天,而我们是等待天明。
叔婶家,按当地风俗叔叔们给爷爷穿衣,爸爸已知,还未赶回,不想给他打电话,怕他着急。一切无话,迫不及待想去看爷爷,及到看时似乎也没什么好看的,爷爷穿着寿衣像个官老爷一样睡在床上,再也不会向我抱怨奶奶的饭菜难吃,也不会告诉我他哪里痛了,就那么直挺挺地躺着,面色蜡黄,脸部肿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爷爷终于不痛了,结束了。婶婶说他听见爷爷最后疼得都叫不出声了。他会像严监生那样一声不倒一声吗?不重要了。我想起了《长恨歌》里老年王琦瑶死时的那一声惨叫,一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在暗夜里离开了,那五六十年的光阴随着咽气声一同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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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一草席,垫一白布,一抬一放,捆一双脚,插一剪刀,放一镜子,点好蜡烛,爷爷死了,有序而安静。我以为爷爷会等我们大家一起来到床前,一个一个见面道别再离开的。现在我常猜测他最后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想见什么人?然而都是猜测罢了。我很坦然,对奶奶说:“这下没人骂你咯!终于清静了。”我以为她会很开心,可是她看爷爷,看了一回又一回,冰棺摸了一回又一回,驼着背蹒跚着步子走来走去,默默无语,有时见到熟识的老人也会洒几滴热泪。听爸爸说奶奶嫁给爷爷很苦,爷爷是公子哥,家里的什么重活累活都是奶奶干的。给爷爷煮了一辈子的饭菜,也伺候了他一辈子,还经常被爷爷骂。虽说照顾得并不好,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毕竟是一个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50几年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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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续有人来吊唁,披麻戴孝,一身素衣,红烛黄香,摇曳生烟。外面吃酒赌钱,里面烧香添油,也许我们需要有一个仪式,宣告一个人永远停留在某一年岁,在跪拜中丈量爷爷的丧礼。弟弟给爷爷送了钟,而我没有,多少有些遗憾。
爷爷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里了,爸爸没有爸爸了。爷爷离开了,那我们会怎样离开呢?是哭作一团,还是独自走掉?怀念过去,不畏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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