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虾的味道

      五一假期将至，母亲便早早的给我打电话询问单位是否放假，又是否回家，那种急切与期待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都能真切的感受到，我便寡淡的跟母亲说回家。可电话那头的母亲却激动的像个欢呼雀跃的孩子连连笑着说:“好，好。”言语中的那种愉悦，就像一只等了好久的婴孩儿终于吃上东西一般，那种满足简直要溢出话筒，扑面而来。接下来的几日，母亲总是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到家，要提前跟她说，她心里好有数，对于母亲的话，我却没有在意，只是随口应和了一下，便抛却在脑后。到家的那日，烈日炎炎，而老远处就看到自家楼下站着一个人，走近了，竟是母亲，没有人知道她到底等了多久。母亲一看到我，笑意盈盈的往前走来迎我，接过行李便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到我累不累，饿不饿，还说已经准备好了我爱吃的虾，就是还没做，想问一下我是喜欢吃清水煮的还是油炸的 ？可是望着母亲提着行李往楼上迈着的步子，我的鼻子却一阵酸，霎时间我发现母亲不再是那个步伐矫快的年轻的女人了，她老了，她的步伐慢了，她的脊背驼了，她鬓角也白了。许是母亲见我没有反应，便又回头重复问了一句，为了掩饰自己情绪的变化，都没敢跟母亲对视，只是急忙往侧面别了别头，说:“妈，都行，都爱吃”。到家中，母亲便一头钻进厨房给我做水煮大虾，还招呼我吃桌子上早已备好的水果。等了不过几分钟，母亲便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水煮虾，望着母亲期待的眼神，我却怎么也吃不下，看到我的样子，母亲便上手帮我剥虾，还说:“是不是跟以前一样嫌麻烦呀，来，妈给你剥。”这种宠溺更是让我不知所措，母亲明显看出了我的不安，忙说:“这有什么，你小时候不都是这个样子”还附带了一句我的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已经26了，不再是那个揪着的我衣角的小姑娘了，母亲说话的语气虽然轻松，可眼神中却露出丝丝微凉。听到这，我的眼眶便不自觉的湿润了，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我忙打岔笑着说:“哪有呀，我还小那，我妈给剥的我肯定捧场。”竟还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这时母亲便把剥好的虾子递给我，用手接虾手接虾时，我分明看到母亲的右手上密密的全是针眼状的小孔，此时的我真的再也吃不下去母亲手剥的虾了，便强装镇定的跟母亲说:“妈，我自己来吧，你休息一下，我能行，你要相信我哦！”一边说着还在想母亲应该没有发现我眼中泪光。而母亲也似乎确实没有发现，便放手说去给我再做个汤，我忙说:“妈，我不想喝汤了，有点头疼，可能晕车了。”母亲关切的说到:“还是晕车呀，吃完虾一会儿进屋睡觉吧，我也出去一下，有点事儿。”母亲的这句话，反而让我轻松了许多，有了喘息的间隙，真的很害怕母亲看到我早已红了的眼眶，害怕在母亲面前哭出声来。于是便低着头说:“好，妈，你去吧，不用管我”。母亲陪我坐个一会儿，便匆匆出门了，留下了我自己面对着桌上的水煮虾，仔细的端详着盘中的每一只虾，它们的虾线早已被剔除的干干净净，可这却印证了我刚才的想法，母亲右手的密密麻麻的针孔是为了给我剔虾线时弄伤的，可母亲明明患有风湿病，手指不太灵活，再加上眼睛近几年也花了，想到这我的泪水再也没止住，在泪眼朦胧中想起了过往母亲对我的种种爱护，儿时家里穷困时，母亲为了给我做花书包便把自己唯一的裙子给裁了。夏天夜里天气热，母亲便一宿一宿的不合眼给我扇扇子。雨天忘记带伞时，母亲迎着狂风暴雨给我送伞，高考时母亲在我下了第一场考试后给我送的那两个鸡腿和一双凉鞋，诸如此类的爱护有太多太多，多到自己可能会被淹没在里面。而现今的我工作也已有两年，回家次数却屈指可数，只有在工作不太顺利时才会给我母亲打下电话诉苦，对母亲的关切却没有，想到这，内心的那种负罪感让我窒息，就在此时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怕是母亲回来，便快速起身到卧室躺下，果不其然，刚躺下，就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慢慢的脚步声近了，更近了，母亲说:“闺女，来，吃了这片治晕车的药”，还递给我一杯温水。这时才明白母亲刚才说的有点事儿竟然是顶着大太阳去给我买药，这就是她对我的爱——温润饱满。接下来的几天，母亲总是事无巨细的帮我做帮我做这做那，好像我马上就要在她眼前消失一般，这之中也不乏劝母亲不用这样，我都已经长大了，可是母亲只是笑笑，根本无动于衷，依旧我行我素的对我那般。后来我也不再好说什么，就任凭母亲了。要走的那天，母亲像个怕被训斥孩子小心翼翼的问我如何可以申请微信号，怎么可以视频，她是否可以学会，这一连串的提问，让我怔了一下，心想正琢磨着母亲的用意，母亲便接着说:“我想你不在的时候也跟你视频，昨天我看到你邻居大娘她和她闺女在视频。”说到这母亲的脸上还挂着一抹绯红。母亲此刻的话语让正遨游于游戏世界的我无地自容，给母亲配智能机已有两年了，可却未曾给母亲讲过它的智能，也未曾用它来缓解母亲对自己的思念，闲时的我更多是在玩手机或者和朋友视频，可却未曾跟自己母亲视频聊天过，甚至连打个电话都是奢侈品，现今母亲竟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索要，还生怕扫了我的兴。回头望着母亲，我坚定的说:“妈，你当然可以学会。”而后便帮母亲申请了微信，并一一教会她如何语音，如何视频，母亲就像小学生那般学的什么认真，还要求我现场跟她视频一下，那天下午我和母亲玩儿的不亦乐乎，我们好像回到了多年以前，那种酣畅淋漓让我们忘却了时间。临走之际，母亲依旧提出要为我做一盘虾，我说好，但有个要求，那就是虾线我来剔，母亲嘴巴微张，像是要说什么，可又止住了，脸上却绽放了菊瓣般的笑容，虽然那条条褶皱刻着时间的烙印，于我心中却最美丽动人。这次归家吃到的两盘虾有着别样的味道，这味道中有酸，有甜，有苦，有辣。这味道充斥在口齿之间，愈来愈浓烈，在这味道的氤氲下母亲的身影却越乎清晰，那是母亲在手缝孩子的鞋腭子，那是母亲在帮孩子吹着汤喂着饭，那是母亲在雨中撑起的雨花伞，那是，那是母亲在孩子生病时攥紧的双手……人生在世，不外乎，一餐一饭。对于母亲，能够守住这家中的一砖一瓦，能够守着家人缝缝补补，便是这一生所愿。而我的幸运便是能够品尝到这一盘虾中的别样味道，惟愿这种味道多为我停留，伴我左右，直到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