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茶洋大队忽然来了三男三女的城里人。他们就是响应毛主席号召,来农村“经风雨见世面,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
知青的住宿问题,使村支书张阿奴犯了愁。村里人担心城里人使坏,即便有空房,也不情愿让出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
单立标那座老宅,是全村最大的房子。所以,张阿奴也不顾单立标是地主成份,派通信员去对单立标说,六位知青都安排到他那儿住。
单立标腾出了一个大房间。 六名知青在村干部的带领下,进了单立标的家。村干部告诉他们说:“就这一个大房间,随便你们怎么住都行。”然后就走了。
知青们也不敢吭一声,商议了一阵后,就开始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他们在房间中部横拉一根绳子,将床单摊开挂在绳子上,用皮箱压住床单的底边。这样,一个大房间就变成了两个小房间;里面一间的门通向厨房,外面一间的门通向客厅。里间住女的,外间住男的。
单立标默不作声地看了看这些知青,暗自思忖:“这些细皮嫩肉的小青年,能干农活么?我们并不缺人……哼,分明是来分口粮的!唉,我们的口粮本来就不够吃,大家都往饭里掺地瓜丝...... ”
六个知青被分配到三个生产队去,每个生产队正好一男一女。直到秋收的时候,生产队长才叫他们下田帮忙。
他们头戴草帽,身穿没有补丁的衣服,脚穿胶鞋,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站在田埂上,与头戴竹笠的村民迥然不同。
社员们看了又看,仿佛是奇异的风景。
李娜终于壮起了胆,问生产队长:“我没有打过赤脚,可以穿着鞋子下田吗?”
生产队长愣了一会,笑道:“可以啊,随便你。”
李娜果然穿着胶鞋,踩进水田里,引得社员们“哈哈”大笑。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穿着鞋子下水田的。
生产队长让知青们把社员割下的水稻抱到打谷机旁放着,这是最轻松的活。可是,他们用抱小孩的姿势抱水稻,这样看不见路,一上田埂就跌倒。众人又是大笑。生产队长只好手把手地教他们怎样抱水稻。
接近中午的时候,大家都用麻袋装谷子,准备挑回家。生产队长特别交待,不要让知青挑太多,免得伤了身子。社员就给他们装了二三十斤的一小担谷子。可是,他们从来没干过这事,一挑起担子,双手就死命抓住扁担的前端,走起路来,两小袋谷子便像钟摆似的荡来荡去,而且越摆幅度越大,人就走不稳。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又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生产队长感叹道:“没有三年五载的锻炼,他们是干不了农活的。”
知青们干活是认真的,肯出力的,不像许多社员,舍不得花力气,想方设法地偷懒、“磨洋工”。但是,知青们费尽了力气,却干不出什么活来,因为他们没有掌握干农活的技法;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具备干农活的体力。一个知青拼了老命干一整天的活,普通社员只要认真干一两个小时就能完成。这是大实话。
知青郭振华是个无线电爱好者,他从城里买来许多的电子元件,自己又做了个木盒子,没多久,他就组装出了一台收音机。
单立标的几个小女儿,时常围着他,听那木盒子说“形势一片大好”的话,还有“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革命现代京剧”等等,既好奇又新鲜,听得几乎入谜。她们因此时常遭到冬英的呵斥。冬英觉得,必须让女儿们与知青保持距离。
一日,郭振华去代销店买香烟,店员林土盛调侃说:“你们知识青年住在地主家里,地主婆有没有好东西给你们吃啊?”
郭振华以为是在嘲笑他,瞪了眼,说:“关你屁事!你吃太饱了是不是?”
林土盛一听此言,直着眼看他老半天,才说:“是啊!是啊!我吃太饱了,不然哪有粮食喂养你们这些城里人!”
郭振华气极,“嗖”地把左手伸过柜台,揪住林土盛的胸襟,挥起右拳狠狠打去。
林土盛不敢还手,大声直叫:“不敢了!不敢了!……我以后不敢这样讲话了。”
知青们的诸多“怪异”行为,令村民很反感。在一次党员生活会上,林土盛等建议让知青搬离村子,让他们住到十里外的山下茅草房里去。林土盛说:“那儿离公路近,他们回家也方便。我们对茅屋稍加修整就可以住人,花不了多少工。”
那座茅草房属于第一生产队,是用来避雨、休息的地方,十分简陋。
张阿奴想了想,摇头说:“不行不行!让他们住茅草屋,这太不像话了!他们会去上边告状的。我看,先向公社反映一下。我们可以请求公社拔款建知青房,房址嘛,当然由我们来选了。”
两个月后,茶洋大队向公社提出建知青房的申请,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批复,公社答应拔款了。
不久,在公路附近建起了一座二层楼的土木结构的知青房。知青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个个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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