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神肯定不好使,我以为,时隔两年,可以悄悄淡出他们的视线。她们也肯定看见走了眼,竟然有人第四次出钱叫我去拍照。尽管本人已麻木,还是要祝福别人的,新婚燕尔,你拿一杯酒爱她,她用一串肉香你,看着我啃骨头,这就是幸福。
幸福都是你们的,可是,我的呢?
倒不是烦不可耐,伤脑筋!手已懒得不想动,简直不像自己的手,就像我的脑浆不像自己的脑浆。此刻正吹着寒风,如他人脑浆里的血,并如他人脑浆一样越积越多。我算想明白了,幸福的确是别人的,我只有一件一件的烦事招手,就像有个小鬼经常像我挥手:“陈延福,快来处理,不能躲着逃避,有非常非常之大的黑暗,将于不久的将来袭击你,程度恐怕比上个月的法院庭审还要严重,预计黑暗将把你压瘪挤死。到处火光冲天。道路全然不堪使用,救护车也成了派不上用场的废物。你只能无谓地死去哟!不折不扣的地狱。人们将重新认识到活生生的人遇到黑魔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我只能反击:“嗬!有多大呀?比屁股还大吗?”
果然,回家签了份房屋协议,纠纷较多,因为我所认为的保障性不包括其他人的江山社稷,一拖再拖,直到无可再拖,但终归成了一次无意义的延时曝光。总之是看法不同。对某个人已然终结之事,对另一个人尚未终结。就是这么个事,双方的退让,第三者用的套牢伎俩,对我远离三观扭曲的人是有利的,事态在往好的方面转变,我也牺牲了一点东西。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故乡”。哪里都不存在我的归宿。如此一想,我打心眼里舒了一口气。谁也不再想见我,谁也不再需要我,谁也不希望被我需要,反正地球只是掌尊炼化的一方世界,世上所有的人都是掌尊炼化失败淘汰的弃民。这样说未免过于悲凉。尽管作为念头丝毫也不悲凉,但形成文字就有了悲凉的气氛。
或许我应该出生在十九世纪的俄国或英国。我弄个什么什么公爵,其他人弄个什么什么伯爵,一起狩猎,决斗,争风吃醋,怀有形而上的烦恼,在黑海岸边望着晚霞喝啤酒,晚年因株连“什么什么叛乱”而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并死在那里,“噢,就这样了,我的存在意义已经用完,你们适当处理就好了”。不认为这样很美很妙?至少比现在苟延残喘好了。
不过还是算了,还是返回二十一世纪吧。
最初有什么来着?如今忘得一干二净。不过那里边的确有什么,有什么曾摇撼我的心并通过我的心摇撼别人的心。归根结底,一切都已失去。该失去的失去了。除此之外,除了放弃一切之外,我又能干什么呢?至少我还活了下来,我还是要苟延残喘,可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二十七岁,再过几个月我的年代就要落下帷幕。一事无成,绝对一事无成的七年。我所到手的全部没有价值,我所成就的全部毫无意义,我从中得到的唯有无聊。即便投资小有收益,还远远不够!
别人接二连三的结婚就能全部秒杀我!
尽管经常自找乐趣,可并未使我的心情绪豁然开朗,也没有缓解诸多生活、情感的错综复杂给我的打击。我觉得自己似乎是个无法调解的“巨婴”,污秽不堪的人。至于上帝何以选择我之后不再选择其他人,我不太明白。反正我这段时间我过得非常奇特,简直就像在海底行走一样。谁向我说话我都充耳不闻,我向别人说话也不知所云。我觉得自己浑身仿佛紧紧贴上了一层薄膜。由于薄膜的关系,我无法同外界接触,而同时他们的手也无从触及我的皮肤。我本身固然软弱无力,然而我只要处于这种状态,他们在我面前也同样无能为力。
想到他人可以和心爱的共度余生,我悲哀得难以自禁。因为,我喜欢的人连爱都没爱过我。
梦里那段时间里,有几次我好像很粗暴。如何粗暴如今是想不起来了,反正不是五花大绑从后面硬干,是否自己对自己粗暴亦未可知。但不管怎样,双方丝毫没有介意,一切都在梦里我的意志中进行,“我一直和你睡觉的嘛,全身上下几乎没我不知道的部位。现在还还害羞什么呢?”。如此一想,现在觉得不可思议,仿佛手突然触到空中漂浮的肉眼看不见的厚壁,一时悲从中来:对方要的并不是我的肩膀,而是别人的。对方想要也不是我的体温,而是别人的。我感到有些愧疚,为什么自己要是自己。
我在切身感受那一团薄雾样的东西的朝朝暮暮又送走了几个季节,同时努力使自己避免陷入深刻。我隐约感觉到,深刻未必是接近真实的同义词。但不论我怎样认为,死都是深刻的事实。在这令人窒息般的背反性当中,我重复着这种永无止境的圆周式思考。如今想来,那真是奇特的日日夜夜,在活的好端端的青春时代,居然凡事都以死为轴心旋转不休。这个事实是无论怎样力图忘掉都将归于徒劳的,因为黑暗开始俘获了我的生活,同时也将要俘获我。我并不是不幸福,也没有心理阴影,曾经的身体摧残也是云淡风轻,只不过人生的路还有点坎坷,光活在这世上,就很吃力了。
摆脱它,孤独的战斗啊,彻头彻尾的。这属于责任与活下去的问题。万一战败死了,谁也不会同情,而若顺利降服黑暗,也没人表彰。
我只能找些鱼啊,蚊子啊,老鼠啊之类的和精神进行灵交。是精神行为,不成为解释,找不出合适字眼,大概接近于所谓灵交。
另外一方面,现在人人都很忙,解救只能靠自己,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的生活。不然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可,如尼采所说,最高的善之悟性,即心不存畏惧。我求之于你的,就是希望你分给我一往直前的勇气,我一个人干不来,关键就在这里。我需要勇气与正义感,需要有人在我身后鼓励我——‘陈延福,上!别怕,你一定胜,你代表正义!”
可,现今大多数世人的眼睛蒙着阴云,看不清真相。我只能安慰自己:爱我的那位迟早总会作为我单独拥有的人在我面前出现——我将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地方遇上。如果我怀有疑心或抛弃信仰,那么那人就会失望,很可能永远也不在我面前出现。
可,冬至就要来了,我还是没得到你,我想这辈子我都得不到你了,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偷偷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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