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冬风吹破了梦境,我从疲软的睡垫上起来,脑子晕乎乎的,但是繁重的一天依旧还在迫近我。
穿上棉毛衫,提了提加绒的裤子,披上防风外套,我走出门,向着学校进发。
阳光从云层里不断穿插而出,我走在光与影子之间,像是一个背着沉重背囊的苦僧。
来到日本已经快1年了,学校也没有着落,望着周围的同学都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从怀里掏出小说,刚翻开上次的页码,一辆自行车向我驶来,我通过余光看见他车轮滚滚前进,往左闪的同时,手中的书也脱手而出,我望着他驶去的背影,发现书落在了昨晚雨后的水塘上,漂浮在上面,和其他的树叶交相辉映,捡起湿哒哒的书,发觉纸张已经被湿濛濛的染上一片,面目表情地望着那湿润的一页一页,白色的书本在我视线里似乎也被水滴染晕了,变成一片又一片模糊白,我把白仍在水塘里,在上面踩了几脚,手放进荷包里,朝着车站继续前进了。
又是重复的一天,我不知道这样碌碌无为的日子还要再充斥我生活里多久。
上课时老师拿着一个名单册,问我们冬休和过年有人要回国吗?说完后又加上建议还是在日好好准备考学,“特别是一些还没有考上保底校的同学。”我感觉得到老师说这的时候目光时停留过我脸上的,但我已经不在乎了,只要是谁能带领我逃离这个生活,大学,回国,甚至......只要是有什么方法。
不知是因为我赌气反抗老师,或者是记起家乡母亲给我打电话叫我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他们身体日益衰老,可能撑不了我大学合格的那一天),我在上面写了自己名字,我非常明显的忘记了我还养猫了的事实。我能很明显感觉到老师看见我名字是些许惊讶的表情,我笑了。
放学时朋友们都在谈论和憧憬着学校的生活,我举着一个装满水的杯子,只能不断地不断地通过吞咽的方式来获取短暂的宁静,在吞咽的那一瞬间,我的心情是放松的,那是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吞咽这个动作上去了。他们一个又一个询问着对方考上了什么大学,但到了聚会结束,仿佛是约好了一样的,没有一个人问过我。
我和阿太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和他家住在一个方向,一条电车线上),我说
“你们刚才为什么不问我考了什么大学?”
“嗯?”
“为什么不问我考了什么大学,直接说也没关系来着。”
我转过头去问他,看见他透过镜框的双眼被路灯所来回遮挡着,看不见他的眼神。
“你会考上的,你留考分数不是上300了吗?”
“也许吧,现在留考分数贬值得这么厉害,还是你,英语考了90分托福,价值高。”
“哪里哪里,”他嘴角笑了一下“你会考上的,你这个分数没学上,”他转过头来“没天理啊。”
我透过镜框看见他的眼神,睁得很大。
“也许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会考上的,”他说“会考上的。”
“对了,你不是寒假要回国吗?”
“嗯”
“你家猫怎么办?”
哦,忘记那家伙了。
回家后,我看见雪宝静候在门前,举着一双黑亮的双眼看着我,我小心意义地把她抱了起来,狠狠地吸了一口,对了,这家伙怎么办?我随后询问了一些养猫的朋友,决定把她送去宠物旅馆,2个星期,足够了。我这么想着。
随后我便打开电脑,开始了在虚拟世界的厮杀。半夜两点,在疲惫地回到床上翻起了书,刚躺下,发现没有给雪宝铲屎,起来拿着猫砂盆和铲子,一块有一块地铲起来,然后丢到马桶里。视线中,那些一块又一块地凝固的猫砂和黑色的粪便,模糊成一片又一片的灰和一条有一条的黑,我看见他们从我手里脱落,丢在水里,溅起的水花无法在我心里荡起涟漪。
我脑子里闪过了一句话,人生就是不断的重复,我记得是莫言说的,我感受到了重复,却不曾想过会这么煎熬。裹上被子,日复一日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明天去把雪宝的手续办了吧,我这么想着,意识还无倦意地送向远方。
第二天到宠物店,麻烦小野帮我查询一下哪里有宠物医院,小野笑着看着我,
“用什么宠物医院,”手撑在下巴上”你要是不嫌弃,要不寄养在我家吧。”
“诶,如果你方便的话。”
“客气啥啊,”她用手肘戳了戳我,让我有些不自在。
“那要不我现在把她带过来,我家就在......”
“不用了,”小野从柜台前转过头去,拿出个手掌翻开记录了什么“一会我下班过去吧。”她说。
“啊,这样了,麻烦你了。”
“所以都说了,没必要用敬语啊,上次不是才给你说过吗。”小野有些生气,不耐烦地回答道。
“嗯,那么一会见。”
“一会见。”
小野,是我隔壁宠物店一个打工的女孩,之前在这家买猫的时候见过,后来去中日文化交流会上又碰巧遇见她,得知她是外文系,主修中文,于是咋们时常互相练习对话,她说中文,我说日语,就是这么一种关系。也许是因为咋们住得比较近,中间又隔了一个她打工的宠物店,几个月后也就成了朋友。是朋友吧,我想着,我望着她整理货柜的身影,没有更多的对她的回忆了。
晚上,我听见敲门声响起,从猫眼里看了看,是小野来了。开门后看见她穿着运动衫和运动裤,一副夜跑的样子,加上大汗淋漓的脸颊,我知道她夜跑结束了。
曾经小野又邀请过我和她一起夜跑,被我婉拒了,我真的不是那种会锻炼身体的人,至少不是现在。
我给她递了毛巾,她拿着后闻了闻,
“你用过吗?”
“我擦脸的,你擦完后放在那边的篓子里,我一会洗。”
“切。”我听见她小声嘀咕了一声。
她擦完后脱下跑鞋,双脚包裹着的袜子在漆黑的走廊里散发着微热的蒸汽,那是她运动和身材维持的特征。
“这房子不错啊,比我家那个大啊,房租多少啊?”
“8万。”
“那不是挺贵的吗?”
“对了”她走进客厅(其实就是房子的一楼,空间不大),把毛巾往篓里一扔“你上次教我的那个话是什么?”
“什么?”
“就是那个,有一个马的表情的那个。”
“你马死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
我轻轻地摇摇头,没想到这个给她造成的印象这么深刻。
“你大学怎么样了?”她坐在被炉旁,腿没有伸进去。
“你要是冷的话,把腿伸进去也可以。”
“嘻嘻,王桑真温柔。”
我倒茶的身躯感受到一阵鸡皮疙瘩,差一点没拿稳茶杯,随后马上面无表情地返回常态。
“没考上。”
“会考上的。”一摸一样的回答,我已经不知从何处听到多如此一致的回复了,我希望他们都闭嘴,我不需要这种无用的安慰。
“嗯,也许吧。”我努力装出一副微笑,“茶。”
她双手接过茶,“你们家雪呢?”
“楼上笼子里呢,不急,你喝完茶再走吧。”
“没事,该出发了,我正好带着她走回去。”她起身后,上二楼把雪宝提了下来。
我依旧再三叮嘱她注意雪宝的安全,她甩甩手,放心吧,我好歹才宠物店打过工。
道完别后我准备关门,突然她拉了下门扉。
“什么事?你东西忘了,我回去帮你看看。”
“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你一定要给我说,或者其他的人说。”
“哈?”
“我知道的,你现在心情不好吧。”
“你怎么突然说这些。我没事的。”
“不对,有事的。”
“行了,”我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显现在她面前“慢走。”
“你一定要给......”她话音未落,便被我沉重的门声掩盖了。我头抵在门上,身子无力地塌了下去,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我眼眶流出来了,但被我粗暴地挡住了。
我许久才听见她下楼的脚步,我便知道她在门口停留过了。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我有一次失去知觉地爬起,再一次打开电脑,开始了无谓的征战。这样就好了,我望着发亮的屏幕,这样就好了。
白光肆无忌惮地打在我的脸上,我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它,脑子里却回想着那本被打湿的书,像尸体一样飘在雨后的泥塘。
上官百合的事我是从高中的朋友圈里知道的,说是她成了模特,在老家哪和好几个摄影师都睡过。但我对她的记忆却更丰富一些,我高中时追过她,但吸引我的不是她的外貌和身材,而是她的名字,我一直觉得她的名字很有诗意,就这么简单。但她没有给我答复,也没告诉我她的心意,后来我来日本留学,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以当我回去后,她主动联系我是让我非常意外的,但我对她早就没有追求的欲望了。
他和她在老家一个咖啡厅见面,因为我说我不喜欢喝酒。
浓妆艳抹,一头金色的长发,全身都穿着黑色的皮衣,这样的她,不管是服装还是外貌都会吸引不少注意吧。
她翘着二郎腿,从裸露的大腿上来看,很明显她又在好好地维持自己的身形,想罢后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好歹人家是个模特,这不是很正常吗。
看见我来了,她把手里的饮料杯放下,涂满口红的唇从习惯上退下,嘴唇带有些许湿润,吸管上残留着她唇印。她换了条腿翘在上面,在大腿与大腿交换的间隙,我想她内裤似乎不经意暴露了吧,但她却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日本那边怎么样?”
“还行吧,”我把书包放在桌椅旁。“你呢?听说做模特了?”
“算是吧。”
“我记着你不是考了大学的吗?”
“退学了。”她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有意回避我的目光。
“还是你牛逼。”
“你也不好过吧,我听说了,你还没考上大学,都多少了?对了,你多少岁了来着?”
“22”我感觉一口微苦的咖啡下肚,说出了这个事实。
她笑了笑,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商场的窗外,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我没有任何抵抗的要求,我看见他们践踏在石板路上,感觉无数无数的目光挤压在我的心房。我看见周围高耸入云的大厦隔绝了我与世界的联系,我在一层又一层围墙里看见了和我同时被困住她的身影。
我们就默契地望着窗外,沉默了好一会,没有了时间,只有夜晚天上繁烁却被遮蔽的星星,和被围墙重重围困住的我们。
我能感受到她的苦楚,却感受不到共鸣,或许我可以对她诉说我自己的感受,恐怕她也早就知道了吧。
“王皓,你高中的时候追过我是吧。”
“嗯。”
“现在呢?现在还有那种冲动吗?”
“没有了,很早就没有了。”
“王皓。”
“嗯?”
“你想上我吗?”
我转过头却没有看见她的脸颊,那一层又一层的墙,把她的脸分割成一半和另一半,我看不清黑夜里她落寞的神情,也察觉不到她这么说的意义,但我没有惊讶,只是有些感到悲伤,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我们这么拙劣对方。
夜晚高高悬挂在月亮上,即使月亮早已被黑幕遮蔽,群星依旧不会显现在远方,只有寂静又孤单的黑夜,和无情丢失温度的路灯。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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