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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贝”往事

“雪贝”往事

作者: 度口 | 来源:发表于2023-08-24 20:58 被阅读0次
    “雪贝”往事

    农人常说:‘’靠海吃海,靠山吃山‘’。

          我出生的那个村庄位于海南岛的东海岸,既不靠海也不靠山。离最近的海有三十里地,离名山那就更远了。它座落在一片瘦脊的低丘陵地带。旱地多,湿地少,杂粮多,主粮少。村民们常以蕃薯干为主食。能谋生赚钱的副业不是很多。因此,到三十里开外的月亮湾去挖‘’雪贝‘’便成了村民们祖传下来的一门“副业”。

          ‘’雪贝”是一种指甲般大小的海产品(俚称麦雪)。外壳像雪一样的白,味道类似于海白,却比海白更爽口。是文昌县东一带的人们最喜欢的小食之一。颇受欢迎。

    “雪贝”往事

          相传,清朝末期,海南岛的东部连续发生干旱,村民们几乎十种九不收。其中有一对夫妇,因家里田地少,只好靠赶海挖“雪贝”维持生计并供其子女读书。

          有一年的冬天,暖阳高照,他俩照常下海挖“贝”。谁料到了下午突然间变天了,天气突然冷了起来。他俩只好躲进人家闲置的鱼寮里生火做饭以避寒风。又是一个突然大风刮起,火星四射,不小心把人家的漁寮和漁网点燃了,瞬间烧的精光。把他们俩吓坏了。

          正是:破屋偏遭连夜雨,天降横祸命中苦,他俩只好乘着周边没人而连夜溜回家中。从此惶惶不安,再也不敢跨进月亮湾去挖“雪贝”了。

          谁料,昱年开春,寮主却挑着一担黑鱼(马鲛魚)找到了他们的家。一见面便握手言谢,这可把他们夫妇吓坏了。经过寮主的解说,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俩不经意间的鱼寮失火,反而烧出了寮主新年的开门红,赚回了好几倍的本钱。于是寮主认定他俩是他们的贵人。由此而祸兮福所倚。从此,这对夫妇又重拾旧业,并且成了各家鱼寮的座上客。

          此事传开后,村人便认定了挖“雪贝”是一个好行当,从此成了我村村民们谋生的“副业”。延续了将近一个世纪。直至改革开放以后,由于新的经济体的出现才日渐式微。近年来,村里靠挖“雪贝”谋生的年轻人巳经不多了。

          记得五十多年前,初中毕业的我,赚的第一桶金就是随着母亲到海边去挖“雪贝”赚到的。挖回来后又要随着叔叔婶婶们走村串户、赶墟赶市、赶电影场️的学着叫卖,以此维持生计和享受着赚钱的不也乐乎。那是一段苦中带乐的日子。

          从我家到最近的海边,要淌过一条常年水面过膝的小河。下雨季,河水常常没过腰。河面的宽度约有五十米开外。

          过了河,要穿过一片杂草及胸的坡竹草埌,草埌十里路长,一望无际。还要穿过许多个没有人烟的村庄。然后是过白岭跨赤岭,才能到达挖“雪贝”的海边。

          如果是晚上赶路,常见椰风撩动树影绰绰,荧火虫在草丛间明明灭灭,猫头鹰远远近近的叫着,小虫唧唧复唧唧,像是一阕大自然的交响乐。

          白天里,烈日当空,酷热异常。细沙在脚底下的热力穿透鞋底,像烤鱼般的灼烧脚底。汗珠一串一串的往衬衫里流,流到了大腿的根处,衬衫几乎能挤出水来。有时候饥渴难耐,喝路边的山沟水也是常有的事。

          路边水沟里的水十分清澈,沟水潺潺的流着。不少地方依稀可见牛的粪便在水中晃荡,小鱼悠然自在的啄吃牛粪,摇曳着沟里茂盛的水草。有一股发酸的粪味扑鼻而来。实在太渴时,总顾不了那么多,双手捧起便喝,庆幸的是从未拉过肚子。那是习惯了的自然。

          有一次,在一个细雨霏霏,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我们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斗胆的走在通往月亮湾的路上。人手一套挖具,一把手电筒。穿行中一束束弱光像萤火虫般的在山野间闪烁。因为天色太暗,我们只顾低头赶路。小路的两旁,一边是虫叫,一边是风啸,还有走路时脚划小草的沙沙声。有时我们也用公鸡的嗓子哼着时髦的‘’沂蒙山小调‘’和歌剧《白毛女》中的那首‘’北风吹‘’。边走边吟。轻歌伴着凉凉的晚风,晚风中我们默默前行。

          突然间,一道强光从我们的右侧不远处划过。时速很快,像是在山道上奔跑的汽车,十几秒钟后在山的另一头消失了,似是传说中的“鬼火”。见到那一幕,我们几个小孩子摒着呼吸,关掉了手电简,默默的躲进树影里。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后,周边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们又自信的互相壮胆,继续夜行。

          有了那次经历之后,我们都算是见过鬼的人了。往后常走夜路,便不怕鬼了,胆子慢慢的大了起来。只是有一次,一个月白风清的静夜,我独自一人,从月亮湾徒步回到家中,却把母亲吓坏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其实,挖‘’麦雪‘’是一门苦力活也是一门技术活,说是技术活是因为要懂得借助海浪的推力省点体力。老人们常说要“四两拨千斤”。同时还必须掌握大海的涨退潮规律,吃透那句“月亮落下水来头”的民间谚语。还得善于用脚去试探埋在沙底下的麦雪的厚薄。不懂这些便会卖力不讨好。所以村里有几位“挖贝王者”便成了我的学习榜样。跟着他们去挖准能丰收如许。

          一直以来,我们挖“雪贝”的习惯总是夜间赶路,白天作业。这习惯历过了上百个年头。只是有一天晚上,天气有点热,我和六叔在海滩上散步。白白的海滩上月光如水,有几只花蟹夜行着在沙滩上挖着洞,海龟也喜欢在这时爬上岸来产卵。我们也喜欢在这片沙滩上夜游,拾拾胶丝,拾拾胶鞋,碰碰好运。这种海滩散步几乎成了赶海人夜生活的一种习惯。从铜鼓岭走到十三割,又从十三割走回到宝陵港,漫无目的。

          那天晚上,我和六爹试着在海水中行走,脚底下却无意间发现了厚厚的一层“雪贝”,正是退潮时刻,因为夜间看不清“雪贝”的厚薄,我俩只好盲挖。结果挖了满满的一大担。是白天效率的好几倍。从此我们便开启了晚上挖“雪贝”的先河。打那以后,村民们改变了白天挖“雪贝”的习惯。免去了“上晒下烫”的煎熬。再也不用担心走夜路时“见鬼”了。这种改变六爹功不可没。

          六爹是村里挖麦雪的‘’王者‘’之一。每次我跟着他的屁股后,总有很好的收成。六爹人很好,但挖‘麦雪’时却是个‘’独行侠‘’,不大喜欢别人跟随他,只是喜欢带着我。有时我挖的少,闷闷不乐时,他便将他挖的偷偷的倒入我的筐内。我得了个小便宜。

          卖麦雪时也是。六爹常常带着我到县城的电影院门前去练摊。卖不完时,又带着我走村窜户的去叫卖。开始时我的脸皮很薄,身穿一套赤斜布做成的黑布衣,头戴一顶大草帽,到文昌县城的电影院门前摆摊。很多过往的少女总是问我“伯爹麦雪咋卖呀?”,弄得我很是不好意思,甚至不敢提头看人。那时我还只是一个乳臭刚干的少年。后来跟着六爹一起卖便习惯了。

          事实上走村窜巷卖“雪贝”比起大街上的《卖报童》脸皮还得厚一点。有时在学校门口摆卖,怕影响学生上课,老师们还会赶你离开。就像城管赶小贩一样,好在老师们也只是劝退离开学校远一点去卖而没有没收那一招。于是,我学会了跟老师们捉迷藏,躲在离校不远的村口处,等学生放学后再叫卖。成了校方赶不走的小商贩。管它呢,谁叫那时咱家穷,赚点小钱不容易呀!

          岁月匆匆,如今提及往事,年轻人已经无法理解了。挖“雪贝”用的“雪贝筤”大多已无了踪影。懂得编织“雪贝筤”的艺人也已不在人世了,其手艺可能已经失传了。原来的那片赤岭上也已经建起了一片片的度假酒店。往日的痕迹已经荡然无存。

          可是我仍然记得那个细雨濛濛的见鬼之夜,那条沉着牛粪的小水沟。和卖“雪贝”的路上伴我走村串户的那道斜阳,以及那条通向海边挖贝的长长的土路……。

                              Lin Daojin

                        2017.8.15于海口

                      2023.12.08修改于文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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