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已经成了习惯,尤其是这条回家的路。在外企做事虽然工资高,但经常要加班,为了让妻儿过上富裕些的生活,我不得不忍受这样的日子。晚回家,就要走夜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现在,是第七个年头了。
公司回家的路也不远,出了公司大门右转,一直走到第七个路口,那里有一个卖药的夜间售货窗口,再右转进一条巷子,这是个上坡,走大约十五分钟,会看到路边一辆没有人要的三轮车,左转,数过五个路灯就是我家的大门。
这样每周至少要这样走上三到四次,想不习惯也难。夜色沉沉的,夏天还好说,一到冬天就惨了,北风嗖嗖地,发出悚然的声音,头发刮在脸上都像是鞭子抽一样,树枝映在雪地上影影绰绰晃动,吓人得要命,越想快步走,偏偏一走一滑,连自己背后的影子都仿佛要追杀上来。
今天,又下雪了,这鬼天气,我一边咒骂着,还是这样走着。路很滑,不过我的心情不一样了,我辞职了!这就意味着,我不用再加班,不用再看外国人脸色,更主要的是,不用独自顶风冒雪走夜路了。第一次,尽管天气恶劣,我几乎是哼着歌回家,第七个路口,黑漆漆的,看来是路灯坏了,我紧了紧衣领,转进巷子里,上坡更加滑了,风雪迎面扑来,眼前迷朦一片,看不清路,路灯却意外地全都黑着,我一脚就插进一个雪堆里。看来是停电,真倒霉,我啐一口,刚要从雪堆中拔脚,身体在瞬间凝止了,我看到这黑漆漆的风雪中,一道白亮亮的影子,正在我脚下延伸着,雪白的地上,它更加惨白,白得几乎透明!
我仓惶地抬头,四周依然黑漆漆的,没有光源,就不会有影子,何况,这白色的影子。
风雪越来越大,我试着动动手,白影子也动动手,我试着动动脖子,白影子也动动脖子,真的是我的影子。我的心脏悬挂在嗓子眼上,急急忙忙拔出腿向坡上狂奔而去,余光瞥见,那道亮白的影子紧紧相随,一步不落。
忽然我被什么绊倒了,伸了手去摸索,是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我一阵狂喜,从这个道口转进去,再数五根路灯就到家了,家里,有妻子和儿子等着我,我温暖的家啊。一股豪情从脚底板直升到后脑勺,我跌跌撞撞地摸着路灯柱超家里跑。脚底下不时滑倒,摔了就赶紧爬起来再跑,撞上了电线杆我会欣喜一阵,因为离家里又近了一步。那道诡异的影子,就这样跟着我滑倒,爬起,滑倒,再爬起,一路向前。
我已经摸到或者撞上总共四根路灯柱了,下一个,就是我家了。我拼了全力朝前扑去,脚下忽地滑倒了,脑袋重重地撞在一块金属上,第五根!我摸到了家门!我用力拍着门,妻子踢拉着鞋,点了灯,柔声问“谁啊?”这声音听在耳朵里如同天籁。我大声回应“我!是我!快开门!”下意识地回头看看,好奇怪,影子居然不见了,雪地上灰黑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门开了,妻子带着热气的身体出现在门前,我一把她搂在怀里。天!我竟然搂了个空!妻子把头伸出门四下张望,又自语道“好奇怪啊,明明听到有人敲门啊。”
我有点恼怒“喂!”刚想大声说“我这么大活人你没看见啊!”话到嘴边哽住了,因为,透过妻子手中的手电光,我清楚地看见家门前路灯柱下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前额一个大大的血洞,正汩汩地流出鲜血,在洁白的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坑,渗流开去,那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一声嚎啕,妻子已经扑上去大哭起来,手电丢在一边,光柱直朝我射来,我恍然回过头,墙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我的影子,什么都没有。
路灯柱下,飘着一张病历单,一张从死者口袋里掉落的病历单:患有夜光幻视症,夜间有出现色彩及影像幻视的可能,不适宜加班工作。这就是我辞职的原因,我自己,却忘了个一干二净。那最后拼尽全力的一下子,让我倒毙在自家门前。
妻子的泪水冲刷着我脸上的血污,我依稀还看得到,自己极度惊恐的目光。一道白亮的影子在眼前飞舞着,仿佛在嘲笑我,身体一轻,我飘忽着,远去。
over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