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

    连日的阴终于在昨天稍微开了些，太阳走在一大堆的灰淡的云中间，羞赧的样子，新嫁娘一样。不觉间，已经是金乌西坠，又看到了傍晚的霞满天。而描写夕阳的笔触自古不辍，流传最广的当然是那句：夕阳无限好。不过我并不喜欢诗句里带出来的毫不掩饰的惋惜。与之相比，我还是喜欢那句：莫道桑榆晚。人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应该放弃希望的。

    朋友让我拍一张可以题为“莫道桑榆晚”的照片来发朋友圈。若是单纯的景致，无论多么的绚烂，夕照的意境里总逃不开那点点的遗憾，所以该用点睛的人来把渲染意境。比如渔舟唱晚，比如牧童晚笛。家乡里没什么音乐氛围，我想着拍一个夕阳晚耕也是应景的，便踩着晚霞的余韵出门。

    出了门，几乎没有几个行人，拐角的时候才遇到荷锄的，姓贺，按辈分我要叫爷的。其实只六十多岁的样子，比我父亲大不了几岁。农村里的这个年纪大多数都是劳动里过来的，没有丝毫倦怠，这位路遇的爷也不例外，尽管他已经罹了绝病。

    贺爷的个子也就一米六多的样子，皮肤黝黑，精瘦精瘦的，精神却很好，一双大眼里没有丝毫的颓色，闻着我的招呼，便热情的回应。这个点，这个方向，基本都是从菜园里回来的。卷这个裤腿上沾了些泥土，肩头上的锄头却是铮亮的，农家的工具都是比身子精贵。六十年，一个甲子，贺爷精瘦的矍铄里，洋溢了农的真味。寒暄之后作别，贺爷步履稳健，瘦小的身形中隐隐有龙行虎步的威势。自食者自立，自立者自信，自信者无惧，无惧者无敌。惟愿贺爷踏碎五劳七伤。

    再前行人少，阴天的时候出来劳作的人很少。在我家的菜园子里摘了几根嫩黄瓜，用手撸了一把上面的嫩刺，便送进嘴里大嚼。想学贺爷的惬意洒脱，走几步，自觉的也是难演起神，便停了东施效颦的举动，依旧扭着大肚子，趿拉着鞋子回家转。

    回来的时候也看到一个老人，姓林，这个辈分更高，我得称呼老太爷的。路边的一块小小的地里种了百来棵玉米，玉米已经结穗了，高耸直立，紫色的根仅仅抓在陇上，分毫不动。林老太爷正在玉米地里拔草。相遇的时候，他恰好拔完了一行。我打趣道：现在这社会，也不少这口玉米，草叫它长呗，哪用遭这个罪！老太爷脸色一正，严肃道：那不行，种了地就不能叫它长草，再有一个来回就拔完了，很快。我又道：弄点药喷上，也不哦那个遭这个罪啊！老太爷没有别的话，只是摇头道：那不行。肃穆得像个卫道士。

    我便不好再打趣，打了招呼离开，转身回看时，老太爷正躬身捻着草，人高的玉米地上空，云破了一个洞，夕阳灯光一样，暖着一方阴云。我心念一动，便掏出手机抓拍了一张。

    桑榆只是代称，代指的应该是农作物。桑榆晚照，只要劳心不辍，便有炊烟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