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民大】小说《推拿》中对人物天性的意向化表达

作者: 国际可爱女孩鉴定师 | 来源:发表于2017-12-22 01:37 被阅读138次

     

    小说同名电影《推拿》海报

            看完电影《推拿》之后找了原著的小说来看,发现毕飞宇的小说《推拿》和娄烨的电影《推拿》几乎是没有关联的两部作品。如果要说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只能说娄烨是借毕飞宇小说里描绘的逼真的生活场景拍了一部关于盲人推拿的“纪录片”。

          娄烨表现的是盲人的生活景象,但仅限于景象,小说里很多深刻的含义是短短几个小时的电影无法表现出来的。

    笔下是“沙宗琪推拿中心”,笔上是全人类

            在这部以盲人为题材的小说中,毕飞宇并没有像很多读者意料的那样,以“盲”为着重点,描写盲人这一“弱势群体”怎样在生活上克服生理缺陷的困难,追求到与健全人相似的生活。他着重的恰恰是盲人和一般人都有的东西,是人类的共性。

          在毕飞宇这里,人物“盲”的特性其实是一件工具,利用这个工具,他得以轻而易举地抛开“表面”,把那些没有用又不得不交代的东西摈弃掉。在小说《推拿》里很少看到对主人公的外貌描写。取而代之的,可以看见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相比于人物肖像,这些描写更能表现出人物的特点,并且十分全面。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推拿》中并没有真正的“主角”。每一个章描绘一个人,在这之中通过顺序的有效排列实现了故事情节的发展。小说以沙宗琪推拿中心为环境,一共突出描绘了在这里工作的11个人:王大夫,沙复明,小孔,小马,张宗琪,都红,金嫣,泰来,季婷婷,高唯,张一光。其中前台高唯是健全人,其余是盲人推拿师。在推拿中心这个环境里,盲人是不残缺的,他们自食其力,也并不需要眼睛,只有当遇上健全人时他们才会感到自身的残缺。

            也就是说,在这个故事中,这些人其实都是一定意义上的正常人。毕飞宇描写的,就是平常人的情感,它们并没有被戴上“残疾”的标签。

    “恋母情结 ”:“嫂子的气味有手指,嫂子的气味有胳膊,完全可以抚摸 、搀扶,或者拥抱。”                                             

            从某些层面上来说,更抽象意味着更具体。

            心理咨询师为来访者做心理辅导,会与来访者玩沙盘游戏,让他们用道具随便地摆出自己喜欢的位置关系,以此判断他们的内心深处的想法,而不是直接问他或她在想什么。

            人本身就对自己的潜意识十分陌生,却总是在受它的摆布。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说在艺术作品中,论引起共鸣的效果,往往抽象画优于写实画,朦胧意向优于直抒胸臆。

            《推拿》中的文字就有很多是意向化十足的。毕飞宇很好的利用了盲人“看不见”的特点,用一些非视觉性的文字把他们的心理描绘地很全面。

            如在描绘后天失明的小马对“嫂子”的迷恋时,他这样写:

          小马被嫂子的气味笼罩了。嫂子的气味有手指,嫂子的气味有胳膊,完全可以抚摸、搀扶,或者拥抱。小马全神贯注,无缘无故地被嫂子拥抱了。小马的鼻孔好一阵翕张,想深呼吸,却没敢。只好屏住。这一来窒息了……小马顿时就回到了九岁。这个感觉惊奇了。稍纵即逝。有一种幼稚的、蓬勃的力量。小马僵住了,再不敢动。他的胳膊僵死在九岁的那一年。他死去的母亲。生日蛋糕。鲜红鲜红蜡烛所做成的“9”。光芒四射。咚的一声。车子翻了。头发的气味铺天盖地。

          小马在童年时代的意外中失去了两样宝贵的东西,一是眼睛,二是母亲。而嫂子的出现使他重新找到了沐浴母爱的感觉。

          心理学中说,无论男性还是女性,在与恋爱对象相处时都会在潜意识里模拟童年时与母亲相处的场景,他们甚至会选择对待自己的方式像自己的母亲的人作为恋爱对象。而用意向化的文字,人物的“恋母情结”被很自然地表达出来,同时又很浓厚。

    爱情 :“一条海豚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它光洁,润滑。”

        在描写小马对“嫂子”小孔的迷恋时,作者用了大段文字来表现他冥想状态之中关于小孔的幻想。这些描写精彩而唯美:

            一条海豚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它光洁,润滑。全身的线条清晰而又流畅。它游过来了,为了前进,它的身躯在不停地扭动。它一边游,一边对着鱼群喊:“小马,小马,我是嫂子!”小马一个激灵,抖擞了精神,跟上去了。小马大声地喊道:“嫂子!我是小马!”嫂子停住了,用她溜圆的眼睛望着小马,不信。嫂子不相信眼前的家伙就是小马。如果它是小马,那么,大海里谁又不是小马呢?小马急了。小马仰过身子,说:“嫂子你看,我的脖子上有一条很大的疤!”

            有眼睛的人会用目光时刻追随自己迷恋的人,但没有眼睛的人无法看见自己迷恋的人,只能用耳朵和鼻子感受。相反,有眼睛的人看不见自己的爱慕之心,没有眼睛的人的爱却好像是摆在眼前的,多重多轻能掂量的非常清楚。而在这样的表述中,小马对嫂子的迷恋被表现得一览无余。

          “海豚”这个意向用得相当巧妙,它把“嫂子”在小马心目中的温暖、丰腴、灵动、友好等形象都展现给了读者。

    对死亡的恐惧:  “他的手上永远紧握着一根棍子,当恐惧来临的时候,他就坐在凳子上,用棍子往上捅。”

              张一光的恐惧属于后怕。后怕永远是折磨人的,比失去双眼还要折磨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失去双眼反而是次要的了。因为再也不能看见光,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张一光认准了自己还在井下。他的手上永远紧握着一根棍子,当恐惧来临的时候,他就坐在凳子上,用棍子往上捅。这一捅手上就有数了,头上是屋顶,不是在井下。

          这样的反生活常态化的描写更能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通过张一光的这一反常举动,将在煤矿瓦斯爆炸后幸存的他对死亡的恐惧展现得生动具体。这样的写法说不意向倒也意向,这是一个人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才会做出的举动。

            一个人做出“疯子”似的举动,往往是因为两个东西:爱或恐惧。张一光是后者。

    直觉  :  “没有气味的气息才是最阴险的,稍不留神,瓦斯轰的就是一下,一倒一大片的。”

            直觉往往比视觉强大,有时不用眼睛的人可能比用眼睛的人看得更清楚。后者是从一个人的外在判断这个人的身份,而前者能直接钻进一个人的皮囊,去探索灵魂。

            而毕飞宇在小说里描写的正是一些人的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他试图利用耳朵和鼻子,把它们看得更清:

          张一光爱管闲事。爱管闲事的人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张一光的两只眼珠子早就没有了,他的两只耳朵就学会了滴溜溜。一“滴溜”,还“滴溜”出问题来了,小马对嫂子“动心思” 了。

            张一光已经断定了,小马通身洋溢的都是瓦斯的气息,没有一点气味。没有气味的气息才是最阴险的,稍不留神,瓦斯轰的就是一下,一倒一大片的。

            这正如《恋爱中的犀牛》中“马路”说的: “我能从一个人散发的气味判断他的身份、职业,和他刚刚干了些什么……那些带着空调和复印机气味的职员,满身烟味的小商人,刚刚从厨房出来,打扮一新逛商场的主妇,尽管喷了香水,还是遮不住头发里的油烟。”

    触情生景:“ 汽车的轮子仿佛是从路面上‘撕’过去的,每一辆汽车过去都像扒了地面的一层皮。”

      用环境衬托人物内心,在这一方面作者做的很极致,在王大夫不得不为弟弟偿还巨额赌债的情节中,作者是这样描写王大夫在路上的场景的:

          大街一片漆黑,满耳都是汽车的呼啸。说呼啸并不准确,汽车的轮子仿佛是从路面上“撕”过去的,每一辆汽车过去都像扒了地面的一层皮。

            这样的描写让读者读的很过瘾,它很野蛮,却又不失细腻。形象,而这“形象”又与一般文学作品的“形象”不同,它唤起的是耳朵的记忆,而不是眼睛。想一想,汽车在路面上快速行驶的声音的确和“撕”的声音很像,在看不见画面、只能听见声音的盲人那里,就完全是“撕”了。

            这是一个与我们的认知不同的世界。

          而作者这样描绘压抑多时的王大夫在爆发之前“看到”的景象:

          王大夫的血当即就热了,有了沸腾的和不可遏制的迹象。王大夫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有了光感,透明了,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光芒。

            这样的“看见”是健全人不常有的,恐怕也是在其它的文学作品中很难看到的。

    对童年阴影的记忆:“他很疼,就是没有一点声音。他是一块很疼的骨头,他是一块很疼的肉。”

          人类的天性之一是,对于童年经历能形成无法磨灭的记忆。

          原生家庭环境能直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和观念。特别是对于童年的创伤记忆,人类能形成相应的保护机智,以使自己不再遭受同样的伤害。

          小说中张宗琪在童年遭受了后妈的虐待:

          臭妈就是在两个女人短暂的叽咕之后第一次揍“小瞎子”的。她没有打,也没有掐。她把“小瞎子”的细胳膊拧到背后,然后,往上拽。张宗琪疼。撕心裂肺地疼。张宗琪却不叫。他知道这个女人的诡计,她想让自己像她那样鬼哭狼嚎。张宗琪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发出那样悲惨的声音来的。臭妈的惨叫让他心花怒放,他一定不会让臭妈心花怒放。他才不会让自己凄凉而又紧凑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去呢。他很疼,就是没有一点声音。他是一块很疼的骨头,他是一块很疼的肉。

          在这段描写中,最后一句相当“妙”。遭受皮肉之苦到了不能承受的程度,神经反而变得麻木了,好像自我已经死去,不再抱怨疼痛。这段描写,想必遭受过剧痛的人会产生共鸣。

            在受尽折磨之后,张宗琪的警惕能力变得过分高超,虽然看不见,但他的耳朵已经“进化”得比正常人的眼睛还要灵。在这里,作者用了非常夸张的写法:

          张宗琪的耳朵是耳朵,但是,它们的能力却远远超越了耳朵。它们是管状的,像张开的胳膊那样对称,疯狂地对着四方舒张。他的耳朵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弹性,可大,可小,可短,可长,随自己的意愿自由地驰骋,随自己的意愿随时做出及时的修正。无孔不入。无所不能。

          而在被后妈用“下毒”威胁后,张宗琪的“防毒”之路拉开了帷幕。作者用“器官”比喻他的警惕心理。

            防毒是一个器官,长在了张宗琪的身上。他长大,那个器官就长大,他发育,那个器官就发育。伴随着他的成长,张宗琪感觉出来了,过分的紧张使他的心脏分泌出了一种东西:毒。他自己其实已经有毒了,他的骨头、他的肌肤和他的血液里都有毒。这是好事。他必须在事先就成为一个有毒的人,然后,以毒防毒,以毒攻毒。

          很明显,因为张宗琪悲催的童年经历,他的后半生已经被一种病态的生活状态左右。巨大的焦虑使他对每个人都有所防备。这是张宗琪自身进化出来的自我保护机制。

            往往从小学时代开始,语文老师就开始教我们怎样用对一个人外貌的描写体现一个人的气质特征和性格特征,这些的作用是在引导读者“由外而内”地了解人物。而毕飞宇特立独行地开始“由内而外”地描绘人物,这种写法效果自然更好,且因为人物是盲人,他的“由内而外”又是理直气壮的。在读完《推拿》这部作品后,感到发现了自己的另一双眼——感受力是一双更聪明的眼睛,是长在心里的。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书香民大】小说《推拿》中对人物天性的意向化表达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oqazw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