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新生报到会上,我给学生和家长讲话,进行入学前常规教育。我告诉学生和家长:我们学校对仪表的要求是比较严格的,军训报到的时候,学校会专门成立仪表检查组,检查仪表达标情况。如果有不合格的学生,先回家去整改好了再来。头发长的,剪短了再来。当然,也不允许理光头,如果光着头来学校我们也不让你进校门的,你得等头发长出来了再来上学!
我的后半句话当然是带着玩笑的成分的,我相信,高一新生中是断不会出现这种剃光头的情况的。台下果然笑声一片。
事情常常出乎意料。开会结束后,学生和家长依次退场,我瞥见一个瘦小的男生戴着帽子,脸色苍白。我一下子如被雷击中,心中异常自责。看样子,这是个经过化疗的学生,有些病态。我这样讲话,他受得了吗?我没有去问,也不敢去问他开学初,要准备军训了,学生来学校报到,许多家长陪着孩子前来。一位家长找到我说:“吴老师,我有个要求,不知道行不行。我的孩子因为生病掉了头发,总是要戴着一个帽子。军训的时侯,可不可以戴着帽子?”
我心里一怵。原来上次我见到的那个学生果然是患了病的我连忙说:“行啊,当然行的。”
这个学生就始终戴着一顶帽子参加了军训。
后来,学校安排好了课表,我走到教室去上课,赫然看到,他坐在教室中间。
他竟成了我的学生!
那年我教了四个班,每个班有近50个学生,过了近半个学期,我还不能准确叫出班上许多学生的名字,却最早记住了他的名字。后来,我知道,他从幼儿园开始就掉头发,后来掉光了,不长;现在在吃中药,稍微长了一点点。我多次找他谈话,向他推荐了一些在我看来适合他的励志书,比如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记录澳大利亚籍杰出华人青年汪晓雨的成长故事的《亲情托起的状元》,还有戴尔·卡耐基的《人性的优点全集》。我希望他能够坚强乐观,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生活和学习,不要因为这一点生理上的缺陷而受影响。我对他始终心存愧疚我不知道,我开学时候的那次讲话,对他是不是造成了伤害。假如当初戴着帽子的那个人是我,我相信自己一定会受到深深的伤害,并且将会从内心里厌恶这位口无遮拦的老师。
老师面对的是具有无数种可能性的学生,是来自无数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他在批评任何一种情况的时候,都要考虑会不会对其中的一类学生或者一个学生造成伤害。当你嘲笑瘸子并学赵本山在《卖拐》中走路的时候,当你在秤击商人的唯利是图的时侯,当你说打工者的种种积弊陋习的时候,当你带着同情或者激愤的口吻说单亲家庭子女容易出现心理和品性问题的时候,你可能不知道,你的班里有一部分学生的心里正在淌着血。
教师一旦对自己的学生缺乏研究,对自己的语言缺乏控制和追求,口无遮拦,伤害学生就会成为一种不自觉的习惯。
有过多年工作经验的教师发现:来自某初中或者小学的学生行为习惯普遍较为松散;来自某学校的学生虽然成绩优秀但是心理问题较多;单亲家庭的学生,普遍容易自暴自弃;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卫生习惯通常不佳;隔代抚养的孩子,容易更自我自私;学习差的学生,通常在其他方面自我管理能力也差一些;那些性格看起来比较内向、孤僻的孩子,更容易有自杀倾向;父母亲中有一方犯罪的孩子容易自卑或者愤世嫉俗;问题生的背后,通常有一个问题家庭或者问题父母;生理有缺陷的学生,通常性格和心理上也比较敏感自尊,等等。
尽管这些现象大都是客观存在的,教师在育人工作中也可以用作参考,但这些结论断不可在学生身上使用。在你沾沾自喜地宣传着你所知道的这些现象和结论并希望以此来显示自己的敏锐、正确和深刻的时候,你不知道,有的学生正带着哀怨、憎恶或者仇恨的目光注视着你。因为或者是他们自己,或者是他们的父母亲,或者是他们的某个亲近的朋友,正符合你所说的某方面的情形。你的话带给他们]的,是深深的伤害。粗枝大叶的老师恐怕不知道,他的一个哪怕是多么正确的结论,竟也会给学生带来伤害。而这样的伤害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一次,或者有一个人,就已经罪孽深重当老师的千万要记住了,任何一句话,出口之前,都要慎之又慎。要好好考虑:我的这句话是不是有些偏激片面?是不是能够给每个人以有益的启示?是不是至少能够确保每个人听了心灵都不会受到伤害?
教师语言的艺术并不完全在于正确与否,而更在于妥当与否,在于是否能够促进学生的健康成长。口无遮拦的最大危害很大程度上不在于伤害本身,而在于通常连教育者自己都不知道给谁造成了伤害。这种隐性的伤害,是教育的大忌。我们有老际觉象得自己对待教学尽心尽力,对每一个学生也都至诚至善,可我们步发现一些学生居然对自己的付出视而不见,而且,仿佛有着一种敌意存在。也有老师不明白,为何自己在学期民意测评中,那多学生给他打了不满意。出现这些情况,很可能就和我们平时图一时之快,信口开河,不经意的伤害有关。
在英国著名的私立学校威坎伯阿贝女校的教师办公室里,经常会粘贴着许多小纸条,比如,某同学祖父去世、某同学母亲生病等等,以提醒教师在这段时间里注意课堂用语,避免无意中伤害了学生。有学校从学生中调查出了许多教师忌语来提醒教师,这些语言颇受学生厌恶,比如,“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也不懂?”“回家叫你爸爸妈妈来!”“你真笨!”“为什么人家就可以做到,你就不行?”“有本事别待在我的班级!”“我管不了你,到政教处去!”“你有什么资格!”等等,不一而足。可见教师语言的重要性。要说好话、说对话,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难怪哈佛大学校长查尔斯·威廉·爱利奥特要说:“在对一个淑女或绅士的毕生教育中,我认为只有一种智力开发是必要的,那便是精确而优雅地运用母语进行交流。”
教育很大程度上就是说话的艺术,你在多大程度上重视说话的艺术,你就在多大程度上理解了教育的含义,你就在多大程度上实现了教育者的责任和自我发展。如果在你开口之前,不不思考一下,你的语言可能给一些学生带来什么,你就容易犯教育方面的错误。
老师从事的是育人工作,教育语言不是茶余饭后朋友间随心所欲的闲聊,更不是夫妻家人间无所顾忌的倾诉或宣泄。老师的语言,指向的对象是学生,关乎的结果是育人大事。在对教育对象的多样性和可能性有充分的了解之前,在对自己的语言可能产生的后果有足够的预见之前,教师更不能轻易开口。
没有教师可以一辈子不说错话,没有教师可以做到今天开始就永远不说错话,也没有教师可以准确知道自己所有的话语在学生心中产生什么样的涟漪。但我们如果从今天开始,有意识地重视每天的教育语言,养成时常锤炼教育语言的习惯并学会每天积极地做自我教育反思,那么,我们自己的教育语言,一定会优雅起来,优美起来,艺术起来,智慧起来,最终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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