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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凌汛期

冬天的凌汛期

作者: 癔病 | 来源:发表于2017-10-26 01:03 被阅读0次

    冬天别钓鱼,上游的冰层冒气了白烟。我就坐在冰床上钓鱼,弥漫的雾气并不稀奇。这是我离开城市的第三天,我打算不再回去了,留在这深林里度过余下的时间。护林人快死了,他并不是那种有编制的,反正没人给他发钱。七十岁的老头,前两天还拿着猎枪指着我。

    他的狗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怕我,他低头看着耷耳的狗,放下枪问我是谁。说旅游怎么样,肩膀似乎轻了一点,但确实是个旅游的季节,一对鼻子上挂着两道冰凌的游客蹭过我的肩膀。我并没有抬头看他们。我听到了嬉笑,调情。两对目光投射到我身上,并没有杀机,所以并没有激活反应。连躲在树洞里的兔子都要更有杀气,我只是不小心侵犯了他的领地。我知道他们为什么看我,这季节的树林不可能有一个穿着短袖的人经过。

    我只是冷了,我感受到寒冷,就像很久之前一样。

    老头背后破旧的木屋似乎并不会给我带来温暖,我并没理会老头的喊叫。那条狗跟木屋一样随时都会塌下去,至少颜色如此的一致。我每上前走一步,狗就默契的叫两声。老头又举起了猎枪,不让我再靠近半步。自从我离开了城市,一切都是如此反常。我,手无寸铁,衣衫单薄,人们却总是充满恶意,无论我到哪里。换做是别人,老头至少不会拿猎枪指着他。别人是一个迷失在森林里饥寒交迫的可怜人,而我却是要夺走别人的命一样的畜生。我现在不是了。


    狗也死了,它不信任我,它宁愿跟着老头一起离开,也不相信我会好好对待它。我记得我来的时候,南面有一条河。我不知道老头留下的钓竿能不能钓来鱼,我从来没钓过鱼。我以前有个邻居,他喜欢钓鱼,早上5点就开车去邻市边的水库,晚上会带来很多鱼。

    如果,我恰巧在楼下抽烟,他会送我一条。鱼很大,但并不好吃,我只试着做了一次。刺太多,可能烤制会好一点。一来我没烤箱,二来我并不喜欢河鱼,土腥味太重,所以就放弃了。我记得那种味道是土溴素散发出来的。雨后也是这个味道,但味道却完全不同。后来他再给我鱼,我都扔回了楼东边的河里。他总是兴冲冲的坐电梯上楼,从来不回头。家里可能会有更多得期待等着他。一次他眯着眼问我,鱼好不好吃。我连忙说,每条鱼都很好吃,尤其是蒸着吃。似乎被我的回答弄得措手不及,他说他老婆不让他再去钓鱼,说这鱼怎么做都不好吃,土腥味太大。不论是红烧还是油淋,更别说清蒸了,总是去不掉浓重的土腥味。我可不能让他知道我并没有吃那些鱼。我说,“土腥味确实很重,要用掉很多葱姜。不过后来我发现这鱼有三条腥线,另外两条都在鳃里,我索性就把鱼头砍去了,只做鱼身子。这回一点腥味都没有了。我原以为你们三天两头吃鱼,也知道这事呢,就没告诉过你。”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种神情就像送我鱼时一样,“哦?原来如此,这婆娘做了这么多次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回家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还不让我去钓鱼,我看她就是不想做鱼。”

    “大哥,你可不能这样说嫂子,再惹得嫂子不给你做饭了,到时候你连钓鱼的力气都没了。”

    “也是,你嫂子不容易……”

    我连忙打断他的话,我可不想听他唠家常,“下回你跟嫂子去我家,我做给你吃。”

    说实话,我可不想跟他们做鱼吃,不过因为已经没有下回了,我才会这么说。要好好利用每次没有下一次的机会。

    “得嘞”他并不是北京人,“兄弟,我这钓鱼上瘾,你也是知道的。下回我钓到鱼再送给你,带着嫂子去你家好好品尝一下你做的鱼。让这婆娘也学着点。你最后再告诉你嫂子这鱼是我钓的。”

    我想说“行”,反正不可能给他们做饭,可我还是说了“这样不好吧,到时连我一起得罪了嫂子。”

    “这你不用担心,家里还是我说了算。你嫂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到时候她就都明白了。”

    “哪有请人吃法,做条鱼还不带鱼头的,怎么也说不过去吧。”我急忙说道。

    “哎呀,都是家常菜,还讲究那些。倒是我带两个菜过去,跟你喝上两杯。”这姓刘的邻居可能真把我没当外人。

    “是,大哥你说的对,我只是不想……行,就这么定了。你每次都送我鱼,这个忙我帮了。”

    “还是兄弟你会办事,什么忙不忙的。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跟你好好喝一杯。就趁这机会,咱兄弟好好聊聊,鱼不鱼的都是小事。”

    钓鱼是他的命,现在也是我的命。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光景不与现在的我相同。水库里有鱼,他知道。冰层下有没有鱼,我不知道。我看过电视,开春随便在冰上凿个窟窿,鱼就往上蹦。

    我看的是旅游频道。


    连鱼也怕我吗?锅里的两条鱼,可能真的是老头心疼狗。临死之前都不肯告诉我,地窖里有鱼,有粮食。他躺在床上,手死死掰着床板,也不肯告诉我,地窖在床下面。怕我把剩下的粮食都是吃了,不给他的狗。

    “森林里有很多怪事。二黑也不小了。这屋里的东西都有年岁了……”

    我背对着他,通红的木柴噼啪作响,我试图捕捉着每个溅出的火星。我跟老头没有感情,我更厌恶狗,厌恶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狗。可能有那么一条会让我喜欢的狗,然而我并不在乎。

    屋里的东西却是有岁数了,焦黄的泡酒缸,熏黑的屋顶。中间的火坑始终找不亮墙角的狗窝。那条狗的眼屎也有年头了吧?它会悲伤吧,昨天晚上趴在老头心窝。我们三个,都知道老头活不长了。今天早上,它时不时看向我,我并没有理会它。它露出了最后的獠牙,似乎每颗都在指向我,就像挂在墙上的猎枪。他跑出去了,畜生始终是畜生,它知道我不会喂它。电影中的依偎都是假的。我走到门前,倚着门框,看着它,它回头看了看我,继续刨。

    我现在有了住处,我该感恩吗?我怎么才能确定是,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也会试着找一条畜生,然后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吗?我薄葬了他们。烧断一棵树,取了一段中间的。老狗,老头进棺材。跟着河流走吧,火雨炸开了冰层,棺材在河流中奔腾前进。我沿着河岸。跟着河流中的棺材一起,奔跑,跌倒,踉跄却寸目不离河里的棺材。老头老狗早就落入澎湃的河水里了吧。我跟着棺材跑,一路燃烧着厚厚的冰层。我又瞥见了那对情侣,也许不是那一对。

    烧吧,火的燃烧没有形容词。猛烈的?安静的?跳动的精灵?

    我跑不动了,棺材卡在了冰块里,也不再前进了。后面的河水跟了上来,吞掉了棺材。

    没过几天,河上又开始结冰。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冬天的森林,最适合一个人的狂欢。

    两个人?太多了。我想那对情侣可能会报警,也可能不会。

    这森林里怪事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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