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荷出题:安
看到这个字,眼前赫然跳出与这个字有关的一个人来,是老安。
老安姓安,初识老安,是十多年前,那时的她,身段娇小玲珑,皮肤白净,双目微弯,自然含笑。不知其全名和来处,大家都这么叫她,她也乐呵答应。
也许是碰巧,前不久,晚上散步的时候,出去的有点晚,走到小区大门拐弯处,看到一个人影在垃圾桶里捡东西。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花白头发瘦弱矮小的老太太,正弯腰在垃圾桶里扒拉着,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老太太仿佛捡到了什么可吃的宝贝,转身递给后面的孩子,孩子伸手接过来,看起来好像很饿的样子,立刻就送到嘴里,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男孩大口大口吃起来。
心里一阵酸楚,难道小区里还有吃不起饭的人家,静静地站在一旁的黑暗中,注视着这两个人,想看一看他们还会做些什么。
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扒拉了两个挨边的垃圾桶,又往手里的蛇皮袋子里装了几个饮料瓶和什么东西,然后小心的把袋子背到肩膀上,一只手拉着男孩又往小区里面的另一处垃圾桶走去。
好吃不?走快点,等会儿还有好吃的,老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小孩被拽得踉踉跄跄的。
眼眶酸涩,这个人我认识吗?如若不认识,为什么听起来声音有点耳熟,如果认识,会是谁呢?脑袋里这样想着,目光就跟着这一老一少,这两个人脚步匆匆走向了另一处垃圾桶。
看,这是面包,给你,赶紧吃吧,老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惊喜。老人把一兜东西一下子塞到男孩的怀里,男孩没站稳,竟然被老人推坐在地上。可是男孩却没有哭,而是一手抱着怀里的东西一手撑着地,艰难地爬了起来。
真不中用,站都站不稳,笨死了,赶紧吃。老人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一边继续弯腰在垃圾桶里淘 宝。
我站在远处,在记忆里扒拉着这熟悉的声音,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是谁。我转身往回走,想看看这到底是谁,但是为了避免尴尬,我故意走在了路的另一侧。
奶奶,我吃饱了,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气无力。
吃饱了别说话,帮我拿着东西就行。你吃饱了,奶奶还饿着呢,听话,咱一会儿就回去。
熟悉的声音再次敲击着耳膜,我放慢了脚步,装作不经意的斜着眼睛,仔细打量这一老一小。昏黄的灯光下,老人的脸埋进垃圾桶里,根本看不出是谁?心里打着问号,又缓缓地漫步走出了小区。
第2天,因为单位里有检查任务,所以需要早点去上班。早晨起来,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吹着,来不及做饭,就想到外面买几个包子凑合一顿。
某人出去买包子,回来的时候,手里却空空如也。
我很奇怪:你不是出去买包子了吗?咋了?没开门吗?
某人脸色有些僵硬:买了。嗯……我把包子送人了。
我觉得好笑,把自己买的包子送人,还从来没听说过。
某人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碰到谁了,真可怜人。
谁?是谁能要你送包子?
是,老安。某人说完,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哑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一下子适应不了这句话。停了好一会儿,我问他,你说的老安,是宋老师家的老安吗?
某人点点头,你不知道有多可怜!带着她的孙子,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呢。
什么?我惊呼,难道昨天我碰上的在垃圾桶里捡东西吃的一老一小就是他们两个吗?也可能。我说呢,听着声音耳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原来是她!她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她现在和宋老师分开了吗?
我的一连串提问,让某人有些黯然不悦。
你把包子给了他,她知道你是谁吗?她没有显得尴尬吧。
某人摇了摇头,我没有把包子给她。
你不是说包子送人了吗?怎么又说没给她,你送给谁了?这人说话口里一半肚里一半,让我着急得不行。
就是给她了,可是我没有直接给她,我怕她认出我来,显得尴尬。我把四个包子用塑料袋系好放在了垃圾桶的旁边。
我点点头,理解了某人的意思,就是怕熟人看到之后,彼此尴尬。
我们赶快走吧,可能她已经过了咱们这个单元门,咱们到路上再买包子吃。某人催促。
急匆匆下楼,走出单元门,快速地向右边扫了一眼,仿佛与昨天晚上相同的情景,一老一小在垃圾桶里捡东西,不同的是,小男孩手里捧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大口大口地吃着。楼前旋转的冷风中,老人直起腰来,几缕花白的头发像凌乱的稻草一般东倒西歪。小男孩打了一个喷嚏,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又吃起包子来。
眼眶瞬间潮湿了,内心也酸涩不是滋味。我看到了那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可是已经于10多年前我见的那个老安完全不一样了。
10多年前的老安,当时已经50多岁,比宋老师小五岁,虽然个头不高,但是身材匀称,白皙的皮肤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瓜子脸,尖下巴,嘴角自然上扬,细眉细眼弯弯,看起来是一个干净利落风风火火的女人,虽然50多岁,但看起来风姿绰约。
宋老师当年已经临近退休,第1任妻子在他30岁的时候舍弃了他和五个孩子,外嫁他乡。宋老师孤单一人过日子二三十年,当他碰到老安之后,一下子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火热的恋情,仿佛夕阳红一般,对老安着了迷,整天带着老安吃喝玩乐,像得了宝贝一般。老安也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享受着来自宋老师的照顾。
老安不简单,二十多岁时,自家男人意外身亡,独自一人抚养两个儿子。年轻的时候学过医,针灸按摩样样精通。所以,宋老师就仿佛有了一个私人医生一般,这让宋老师引以为傲。
老安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得一手好饭菜,把家收拾得井井有条,宋老师几十年的破衣烂衫在老安这里都得到了改善。老安手巧,能给宋老师做出非常合体的衣服,宋老师穿上老安做的衣服鞋子,常常高兴得眉开眼笑,合不上嘴。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老安整天打扮的像个光彩照人的小媳妇,宋老师整天打扮得干干净净,像个老教授一般。
这样看起来幸福的生活让人羡慕,可是好景不长,两个人在一块一年之后,宋老师的几个孩子就想出了各种办法,想赶走老安。原因很简单,宋老师的孩子们以为,宋老师退休了,每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都被老安骗走了,老安的家里也有两个儿子,好几个孙子。老安如果不图钱,怎么会甘心情愿的照顾一个老头。
宋老师非常生气,他对孩子们说:你们都没有良心,我一个人把你们姐弟5个拉扯成人,让你们都各自成了家,现在我老了,想找一个人说说话,有个人做饭洗衣服,你们还要管着,我这日子就该为你们过吗?以后我和你们断绝关系,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自己的,我有钱就花,没有钱饿死我也不让你们孝顺。
几个孩子见宋老师不听劝告,也都气的不行,最后就像宋老师说的,他们几个孩子也都不再管他了。
宋老师呢,退休之后,就到城里找了一份工厂保安的工作,带着老安在城里租房子,过起了逍遥自在的日子。
以后,也经常听到关于宋老师的一些消息,有人说宋老师现在的日子过得非常舒服,每个月拿着退休金又挣着一份保安的工资,老安他们两个又花不了多少钱。
随着时间的流逝,宋老师已经退休10多年了,在我的印象中,他们两个应该过着非常幸福的晚年。可是,现在的情景,让我不得不怀疑这10多年间,老安和宋老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贤惠又能干的老安哪去了。
自从这次遇到老安之后,以后经常时不时地会在晚上或者早晨看到老安,每一次看到,内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在前不久,遇到了比宋老师晚退休两年的张老师,我有意无意的提起宋老师的生活,问他有没有见到过宋老师?
张老师无奈地笑笑说,这个老宋,也不知道是越活越明白还是越老越糊涂,反正现在老安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我好奇问他是否清楚他们的事情?
张老师说,以前刚到城里的时候,经常到宋老师上班的地方去玩,那时候宋老师和老安的日子过的是令人羡慕,他们在一个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宋老师每天去到工厂里上班,老安就在家里收拾家务,后来就不行了。这人啊,每个人都是给自己的孩子亲。
我问:为什么这样说?难道宋老师不跟老安亲吗?
他给老安亲,可是他不能跟老安的孙子亲呀。他们两个本来过得好好的,没想到老安的两个儿子找了过来,把四个孙子都送到了老安这里,让老安带着在城里上学。老安和他的孙子血脉相连呀,老安疼他的孙子,可是他的孙子跟宋老师没啥关系呀,宋老师心里面还是疼他自己的孙子,所以两个人就有了矛盾。
就因为这?我还是有些疑惑,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们就分开了。
不是分开了。他们两个还在一起过,可是宋老师把工资卡交给了他的儿子们,他自己挣的钱也不给老安了,老安没有办法,就去找了一份工作,扫大街的清洁工,自己挣钱供应几个孙子。
哦,我点点头,总算明白了。
前几天我去找老宋,老宋身体不好,老安也不照顾老宋,两个人虽说住在一起,可是形同陌路,谁也不搭理谁。老宋还说,老安就等着他死了,再分他的工资呢。
我愕然。人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活着。老安本以为找个老伴安度晚年,可是却没有如她所愿,最终落到在垃圾桶里淘生活。我想不出,再过几年之后,当她的孙子大一些之后,还会跟在她的身后吃垃圾桶里的东西吗?
一个女人靠男人生活,最终会让自己一无所有。
此后,每次在小区里遇到老安的时候,我会早早地绕开,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得我,但是我知道,给别人适当的尊重也是与人为善。
老安,在她的心里,应该固守着那一份对生活的渴望和对人生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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