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批示公文的朱红笔被扔到桌上。轻轻的蹦了一下,再滚了几圈。笔尖的朱砂给书案点缀了几个红痣,还画了一条眉线。
“真是胡闹,我都强调过多少次了!这公文一定要按照朝廷的规矩来写。要保证公文的纸面整洁,不得有任何的其他痕迹!”
胡子微微颤抖,端坐在桌前的首辅大人,瞥了一眼桌上的文书——平躺在案板上的折子,光洁如新——首辅大人的眼光锁定在文书上的某一处。循着视线望去,那是一个漂亮的台阁体“米”字。在那右上角的一点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凑近观望,那是一只被压扁的蚊子。有一点点血渍——在它的肚子下面。
似乎很不容易被发现。但是首辅的目光是如此明亮,像黑暗中的火炬。这玩意儿,让他觉得很扎眼!
“底下那帮人都是干嘛吃的,他们都不看的吗?公文上有如此污秽之物,怎么到我这内阁来的。”
余气未消,首辅大人拾起朱笔批复道“未按朝廷规定书写”。
“给我把这份折子打回去从头再来”,首辅大人跟旁边的侍官吩咐道。
米脂县,夕阳一半没入山头,晚霞如血。
“不能,不能啊!——哎……来得及吗?”看着桌上的文书,县官瘫坐在椅子上,思忖了好一会儿,低声喃喃道“也许,来得及吧。”此刻他脸色很不好看,眉毛都快攒成一条线了。
回过神来,县官迅速重新执笔。这次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用折子装好。并用缎子细细包裹着折子。
户部
“这折子怎么现在送过来啊?这都超过规定时间两个月了。”
“本县的折子是首辅大人退回来过一次。所以又跑了一趟”,县官用手抹着汗,陪笑道。
“哦?从地方到省里,再到户部用印,经过内阁审批只花了两个月,当真是迅速啊。”侍郎不由得赞叹道。顿了一顿,继续道,“可惜啊,还是来晚一步。昨日,本次救济粮已经通过陆运、漕运走了。当然,其中并没有贵县的。你们可得另想办法啊”
“大人大人,不能啊。陕西今年旱灾,几近颗粒无收,全省都等着救济。本县人口六万有余,可就等这次救济啊。可有其他办法?”县官快几近哭号出来了。
“没办法了啊。所有车船都用上了,没有可用的了。只能等下个季度了,这一次想办法跟邻县借一点了吧”侍郎叹息着踱步而去。
县衙内
“大人,周边的县都借过了,也跟省里反映过了。借调来的还是太少啊”
“这次天灾,波及全省,他们都难以自保,我们这借来的都是平日攒下来的情面啊”些许时日未见,只见县官面容憔悴,30出头似是年近半百。
“衙内的存粮也发放了,大人的俸禄也用出去了。可问题完全没有解决”
“等等吧,等下一次运粮。你打听一下户部四科的车船回来了没,一旦回来,敦促运粮,人命关天啊!”
一个月后,因为饥荒,米脂县有人开始饿死了;随着日子推进,饿死的人越来越多,逃的人也越来越多。逃出去的也有人回来了。人们朝县衙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失望地别过头——他们前后数次询问粮食事宜,都没有结果。县衙也没有吃的了,去了没用。而这会儿,也没有力气再去——有这力气还不如多走几步去刨点草根。
终于,粮食到了。灾情得到缓解。
为什么邻县的粮食到得那么早?如果早就到,就不会饿死这么多人!百姓感到很愤怒。县官是个好官,百姓看在心里。可是亲友因灾受害,到底是谁的责任?
这个状,终于还是告到了省里。
朝廷追查。不多久,告示便张贴在县衙门口的大街上:米脂县县官因未及时申报、工作拖延以致失职,使得百姓食不果腹,饿死者众。为给百姓一个交代,现罢黜官职,永不启用。
残阳如血,光照进首辅案桌。阳光下,案桌上的朱砂,似是刀划过脖子凝固的血痕,散落着几滴凝固的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