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最重要的参考文献是《战争与革命中的西南联大》(下称《联大》),《联大》作者易社强(John Israel)也是《重走》作者杨潇最推崇的联大史研究者之一,于是接续《重走》的精神之旅,我踏上了《联大》的精神之行。
该书很厚,一气读完,深感值得。
这是一本巨制。作者从1973年开始研究联大,到1998年付梓成书,一共花了25年时间。但这些付出只是成就巨制的手段,还不是根因。该书成功的根本在于作者的动机和目的。虽然作者博士论文就研究“一二.九”学生运动,并著有<Student Nationalism>的专著,对民国时期的大学和学生有学术底蕴。但是对联大这个研究标的产生兴趣并持续25年,是源于其两次亲身参与联大校友在台湾和纽约的活动。一所仅存在了8年的大学,一群毕业近30年的校友,依然可以用自己身上的特质去引发别人的关注和好奇,这本身就是联大传奇的一种彰显。作者研究联大的目的在于探讨人类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以及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有了这盏引路明灯,联大的人和事就有了审视和评价的标尺,故事之后的得失和意义也就清晰了起来。
如果说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是大历史观下中国史的开篇之作,那《联大》绝对是大历史观下中国史的扛鼎之作。视野宏大,线索缜密,交织严恰,史料翔实,有趣有智,所以才引人,催人一气读完。
读罢此书,合页而坐,首先是唏嘘感叹,世间再无联大!
从情感上说,不再期待联大的出现。联大就如牛黄,沉香,虽然本物极品,但是其形成让母体和环境要遭受巨大的创伤。联大是一种泣血的美丽,是建立在巨大国祸家难上的成就。如果可以选,没人愿意再承受孕育联大所必须的苦难。
从因果上来说,不再可能出现联大。联大的产生,存续,登顶,消失都是一连串偶然的产物,只要缺失了其中任何一个偶然,那么联大都不可能成为联大。如果没有外侮,没有珍珠港事件,没有美国宣战,没有滇越铁路,没有皖南事变,没有打通大陆交通线作战,没有龙云与中央的间隙,没有清华庚子款和私立南开的财务独立性,没有蒋,梅,张三人的人格互补,没有清华,北大,南开的专业互错,没有。。。 只要任何一个条件出现了偏差,联大即不存在。
其次感受到信心。
联大的教师,几乎全部接受了西式精英教育,尤其是盎格鲁-美利坚自由通识教育,而且从思想上笃信西体。但是随着抗战的深入,社会不断崩坏,个人际遇越来越窘迫,联大教师的信心,信仰在不断经历淬炼。这其中有否定,有疑惑,有绝望。但是行到最后,他们同升斗小民,地方军阀,中央大员一样,在巨大国仇家恨的危机下回归到传统的家国价值,并形成共识一体必胜信心和信仰,这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底线,也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底气。我总是不能忘怀许倬云念及幼时战乱迁徙情景的泣不成声,但正是这段经历让他对“中国不会亡”信之凿凿。
最后是景仰。
联大师生因战而迁,逃亡南渡。北平经长沙到昆明,并不仅仅是跋涉的苦难。心理的恐惧,愤怒,无奈,彷徨,疑惑,绝望都随战情折磨着每一个人。生活条件一落千丈。北平月入300,可以雇请两个老妈子,一个厨子的教授,需要在昆明的文林街靠夫人出售小吃补贴家用。学生作为曾经用度不愁的中产子弟,也经月无肉可食。
但精神的折磨与物质的匮乏并没有掩盖住他们智慧的光芒。一众大家的传世之作在联大完成;一众新星的涵养成苞在联大蓄势;支援地方,支援抗战,以自己的知识,局限的条件,联大师生干出了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值得称颂的成果。学术之外,他们智慧的光芒依然明亮。陈岱孙可以准确预言盟军登陆的地点是诺曼底且时间误差只有48小时,就是一个可以称神的佐证。
更重要的是联大师生为人,为国的追求与担当始终坚韧。确实做到了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因为行难,所以可贵。
故人已去,信念长存;前人历难仍歌,吾辈承平当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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