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序
田纳西·威廉斯,本名托马斯·拉尼尔·威廉斯三世(Thomas Lanier Williams III),出生于美国南部的密西西比,童年时搬家到密苏里州的圣·路易斯,长大后去了新奥尔良。在那里,他写下让他一举成名的剧本The Glass Menagerie。1944年12月,这部剧在芝加哥首次登上舞台,并大获成功。1945年登上了纽约百老汇的舞台。田纳西也因此声名大震。三年后,他又创作了剧本《欲望号街车》,之后是《热铁皮屋顶的猫》,再之后是《鬣蜥之夜》,都是美国剧作名篇。这些剧作使他与尤金·奥尼尔(代表作Long Day's Journey into Night)和阿瑟·米勒(代表作Death of a Salesman)并称美国20世纪三大戏剧家。
田纳西的母亲原是美国南方大家闺秀,下嫁了他的父亲,一个卖鞋的酒鬼。他的父亲经常醉酒离家数日不归,家里生活很是窘迫。田纳西有一位大他两岁的姐姐露丝,和小他八岁的弟弟达金。他与露丝姐弟情深。但露丝患有精神分裂症,后来,被父母同意施以当时流行的脑白质切除术。手术不成功,露丝术后终身不能自理。这成了压倒田纳西和父母一向紧张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田纳西因此与父母绝裂,一直照顾精神病院的姐姐直到她去世。
作家最能直达读者心底的作品往往都有一些自传的属性。田纳西的成名作The Glass Menagerie正是此例。田纳西本名托马斯,即Thomas,而剧本中的“我”名叫汤姆,即Tom,在英语里这两个名字互为昵称,在剧中,汤姆的母亲也曾喊他叫“托马斯”。剧中的母亲阿曼达,和田纳西的亲生母亲一样是个落魄的南方淑女,靠年轻时蜂缠蝶绕的回忆逃避现实的种种不如意,剧中的女儿劳拉则是个因身体上的小残疾而发展成社恐症的病人,每天对着自己架上的几个玻璃玩物做梦,无法与社会正常交往,是田纳西的姐姐露丝的翻版。这一部发生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大西洋彼岸的家庭悲剧,虽然与当下的中国时空远隔,但悲剧的内核仍然足以打动读者。
可是,这部在美国文学和戏剧界举足轻重的名剧,中译本却非常少见。直到目前,我只看到过二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7年出版的秦张凤爱的译本,书名译为《玻璃集》。第二个是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年出版的鹿金的译本,书名译为《玻璃动物园》。秦张凤爱的译本添加了许多原文并不存在的修辞词句,中文的艺术气息更浓一些,但似有画蛇添足之嫌。鹿金的译本则照书直译,似乎又缺了一些文学的属性。但两个译本又都给了我许多启发和灵感。我一边对两个译本挑肥拣瘦,一边对两位译者的首创心怀敬佩。像坐在教室里不安份的考生,遇到不会的题,便偷眼去看别人的答卷。
为什么想要翻译这本书呢?前一、两年,曾经心血来潮翻译过几篇英文短篇小说。都是英语世界的名著,但又不被中国读者所熟悉。觉得做这件事对我来说一举三得:既消磨时光;又可以向大师学习写作手法,还能磨炼自己的遣词造句。当然还可以往功德无量上讲,说能将英文优秀的文学作品介绍给中国的朋友。2021年,我颇有些闲暇,又想给自己找些事来做。这个剧本,原来读过几遍原版的,想着有必要再读一遍,就觉得倒不如就翻译一下了。
真的上手翻译发现困难重重。毕竟故事发生在美国,而且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时期,中西方文化的巨大差距和社会历史的变迁造成了翻译的极大困难。加之剧本中许多场景、道具、关键词都有着特殊的隐喻、象征或双关,很难对等地翻译成中文。
第一个难关就是书名。英文menagerie这个词,是指那种把动物,尤其是比较特殊、珍奇的动物,关在笼子里地展出、展览。这种展出展览,跟我们通常理解的“动物园”是有差别的。另外,在剧情中,劳拉的玻璃动物收藏品也是被摆在架子上做摆设和展品。所以《玻璃集》这个译法有内容的遗失,而《玻璃动物园》这个译法也有偏颇,我宁愿译成《玻璃动物展》。
第二个难关是剧本开篇引用的一句诗。在英文写作中,这种在剧本、小说前面引用一句话或一首诗的作法很普遍,称为Epigraph。田纳西在《玻璃动物展》中引用的是是国诗人Edward Estlin Cummings(1894-1962)著名诗篇《我未曾到过的地方》(Somewhere I have never traveled)中的最后一句。在田纳西时代,甚至当今时代,有点儿墨水的美国人应该多少都能听闻Cummings的名句,就好像我们大多知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样。但中文的读者,包括我自己,可能连Cummings这个人都没听过,更别提这首诗了。如果读者没有读过这首诗的全篇,看到这突兀的一句诗,肯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不出与剧本有什么关系。但这一点,只能劝读者自己去读诗了。当然,不读也不影响对剧本的理解。
第三个难关是书中主人公一家的姓氏Wingfield的译法。正常的翻译应该直接音译成“温菲尔德”,是源自英格兰撒克逊族的姓氏,十八、十九世纪时,这个姓氏的人到达美洲大陆。但我以为,田纳西选择这个姓氏,很可能有所寓意。词的前半部分的Wing,即翅膀,最终,这个家庭的男性都选择了弃家出走,远走高飞。因此,我没有采用通常的译法,而将其译成“温飞儿”。
第四个难关是Gentleman Caller。这是整部剧的核心词之一。剧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的标题是为Gentleman Caller做准备,下半部分的标题是Gentleman Caller来了。但到底Gentleman Caller是什么人?
在Dating,即“约会”这个词出现前,美国社会普通使用Calling这个词,指适婚男士去女孩家上门追求。那时,恋爱与婚配仍然是要男士采取攻势而女士采取守势。当然女方自己和家长可以使用一些手段让合适的男士来访,如,剧中汤姆邀请自己在库房的同事来家吃饭,以便介绍给劳拉,期望一对年轻男女可以发展出感情。当男士登门来访时,需在长辈们的看顾下,与女孩坐以论道。这样的男孩被称为女孩的Gentleman Caller。在确定婚配对象前,有资本的女孩可能同时拥有很多Gentleman Caller不时来访,这些callers,互为竞争对手,也需互相搭梯,以显绅士风度。在中文中,Gentleman Caller没有准确的对应,因为这既不同于媒妁之言的相亲,也不同于自由恋爱的处对象。我曾想过译成“追求者”,但又与某些场合不符,后来又考虑译成“求偶绅士”,但“求偶”这个词实在有些恶情趣,见之令人生厌。最后决定从诗经《关雎》中创造出“求逑君子 ”这个词,虽然并不能让我完全满意,但私以为比译成“男客”或者“男宾 ”好一些。
第五个难关是另一个核心词Fire-escape的译法。Fire-escape直译就是“消防通道”,“消防楼梯”,或者比较古早的说法叫“太平梯”。在舞台场景中,温飞儿一家通过公寓大楼的Fire-escape出入家门。这个场设在剧中有很深的隐喻。
首先,如剧本明确指出,“Fire-escape这名字倒意外地是个颇具诗意的修辞,只因所有这些巨大的建筑里,人类绝望的火苗,总在缓慢而永难平息地燃烧着。”也就是说,这里的Fire暗指主人公一家内心绝望的火苗。
其次,Escape(逃离,逃避)也是整部剧隐含的主题。温飞儿一家四口,父亲已经逃走,剩下的三个人,都在想办法逃离当下的困境。
再次,在剧本中,每次汤姆怒火中烧,剧本都是点明从Fire-escape跑出家门。
如果把这个词译成“消防楼梯”,就没办法把英文里上面的三层意思串起来。秦张凤爱和鹿金的译本都把这个词译成“避火梯”,创造新词来保留英文的隐喻。我受此启发,译成“逃火梯”,以突出汤姆急于逃脱的心境。
这还只是剧本开头三、四页的困难,整部剧的翻译过程中时常遇到这类困难,限于个人的能力,有很多并没有找到满意的解决办法。
剧本原著有多个版本。第一版由Random House出版于1945年,并于当年登上芝加哥舞台。剧本大获成功之后,田纳西对第一版做了少量的修改,主要是修改剧本中的解释性内容,比如舞台的布置、人物的动作和情绪描写等。
我翻译时所依据的版本是Penguin Books Canada Limited(企鹅书局加拿大有限公司)发行的电子版。其中还有三篇短文,分别是田纳西所写的演出提示、1999年Robert Bray写的一篇介绍,和田纳西在剧本初稿发行三年后写的题为*The Catastrophe of Success *(成功的灾难)的短文。但我的翻译稿中暂时并没有包括这三篇。留待以后完善吧。
Epigraph
没有人,甚至雨丝,都没有那么纤小的手
——爱德华·艾斯特林·库明斯
演员表
1944年12月26日,《玻璃动物展》首演于伊利诺宜州芝加哥市政大剧院,之后于1945年3月31日登上纽约Playhouse剧院。制作人分别是Eddie Dowling 和 Louis J. Singer;舞台设计和灯光师是Jo Mielziner;原创音乐由Paul Bowles创作;主演分别是Eddie Dowling 和Margo Jones.
母亲:Laurette Taylor
她的儿子:Eddie Dowling
她的女儿:Julie Haydon
求逑君子:Anthony Ross
人物
阿曼达·温飞儿(母亲)一个身量小巧的妇人,却蕴含着极大又矛盾的活力,疯狂地执迷于另一个空间。在塑造她的个性时要格外谨慎,不可使用模式化复制而落入俗套。她不是妄想症患者,但她的人生是妄想的。阿曼达身上有诸多可敬之处,她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爱怜。毫无疑问,她坚忍,且有某种英雄主义气慨,虽然她的愚蠢使她在有时行为冷酷而不自知,但她纤巧的身躯里亦有温柔。
劳拉·温飞儿(阿曼达的女儿)阿曼达因未能进入现实世界,便一直以来极度依赖她的幻想生存,而劳拉的状况又更甚一筹。因童年的一场疾病致跛,劳拉的一条腿比另一条稍微短了一点点,还戴着腿箍。这个生理缺陷在舞台上无需过多表现,只要稍加示意。因为这小小的缺陷,劳拉与世界的疏离感与日俱增,直到她本人仿佛成了她自己的玻璃收藏品之一,精美易碎,以至于不能从架子上取出来。
汤姆·温飞儿(阿曼达的儿子)他也是故事讲述人,在库房工作的诗人。他的个性并非冷酷无情,但为了逃离困境,他又不得不抛弃怜悯心。
吉姆·欧康纳(一名求逑君子)一个和气的、正常的年轻人。
场景及其它
场景:圣·路易斯的一条巷子
第一部分:为求逑君子到访做准备
第二部分:求逑君子到访
时间:现在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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