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北疆终结篇（十一）——国际大巴扎

凝望北疆终结篇（十一）——国际大巴扎

最近几天心情颇不宁静。工作和生活像两只恼怒的公牛，撕裂着系在中间的我。安静的时候，我甚至都能听到身体里的血液流走的声音。站在教室里掩饰着内心的焦虑开玩笑鼓励学生说，接下来的二百多天你们要好好学。毕竟，你们是全村的希望。其实支撑自己的是捉摸不到的意念。我不敢脆弱不敢生病不敢倒下必须坚强必须逞强必须死扛。

等到晚自习结束，月亮已经悬挂在天上。有些高远，有些迷蒙。像是一个梦。我坐在车里，着急着回家又不想回家。家里有热饭能抚慰饥饿的肠胃，家里有两个孩子等待着扑向妈妈的怀抱，家里有牵挂我的老妈等着女儿平安回家。家里也有孩子要辅导的作业，要读的故事还有一个个要我守卫的夜晚。

尤其是国庆节放假，身体更像散了架一样，颈椎腰椎骨节的缝隙里好像有一种叫疼痛的事物在野蛮生长。它的昂扬向荣让我艰于转头苦于弯腰。痛苦万分。女人，总是善于支撑善于坚持的动物，她是造物主创造完成劳作、抚育使命的。每次，当你终于咬紧牙关风雨兼程度过生命中的一个个坎儿，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大哭一场。在这一刻，你无法感动世界，你只是心疼自己。

格尔木的秋天总是以迅雷之势袭来。开学的时候还长裙飞扬的，现在早已秋裤加身。我是怕冷的，早早的穿上了羊毛大衣。怎么办呢。就像瑟缩的绵羊，再怂也要度过这个寒冬。可怜又窘迫的样子。前几天下了雨。小早读的时候走向教室。地上的雨水映着白晃晃的光。风吹过，水皱了。光影晃动起来。虚幻又破碎，像极了人生。

我生性胆小，自知与庞大的事物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于是惧怕让自己退缩的黑夜，孤独，寒冷，当然还有结束。这是我凝望北疆的最后一篇。迟迟不下笔除了工作原因身体原因，恐怕就是害怕结束了。每一次的开始开始夹杂着兴奋，好奇，期待和紧张。每一次的结束也就混合着失落，沉重，不舍和惘然。

无论如何，最后一天还是值得纪念的。

无论如何是要做个总结的。就像不管每一天过得是欢喜是颓丧还是喜忧参半，我都要去定义一下。因为太过清醒理性，所以每一天都被我打上了深深的定义的烙印。我终究活得太过明白了。这样貌似也不是很好。

因为不用跟团，所以最后一天很是悠闲。等到孩子们睡到自然醒，我们才不慌不忙的吃了早饭去大巴扎。

孔雀宾馆最大的好处就是它是旅行大巴停靠的站点。所以这些天我们省了很多打出租车的费用。因为地处红山附近，有通往好多地方的公交车。本来前一天我们回乌鲁木齐很早，想去红山公园的，被告知公园快关门了。只好步行去了旁边的人民公园。孩子们对湖里的大黄鸭游船很感兴趣。我们就带着孩子去坐船了。船在湖中平稳的游荡，几只鸭子贪恋着并不清澈的水，浮在水面，安详的滑过。湖边很多家长带了孩子来喂鱼。孩子们从大白菜上撕下叶子投进水里，水里的鱼纷纷攘攘的挤出水面争抢食物，继而翻着滚着又钻进水里去，隐入水底疏散开来。等到又一块叶子落下来，它们又不知从哪里嗅到了食物的味道，跟风似的探头出来，挤在一起，蔚为壮观，好不热闹。只是密集恐惧症患者不适合观看。

公园里展示着历史意义的图片。黑白照片里有深刻的记忆和幽远的历史。照片是瞬间的定格，却穿过时光的长河流淌出那时的光，影，人，情。我们驻足观看，内心里有更加接近这座城市的渴望。就像喜欢一个人，便想极力搜寻与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事情，他的童年，他的伙伴，他的爱好，他的优缺点，周围人对他的评价等等。很像电视机相亲节目的环节。

我们步行在公园里，周围经过悠闲自得的人儿，慢跑健身的人儿，树木蓊郁，绿意盎然，真的喜欢这种不疾不徐的生活。总要放慢脚步，才能品味人生。

在等去往二道桥公交车的时候竟然偶遇通往仓房沟的公交。也许此次来我本意不是为了参观北疆。仅仅是想故地重游吧。仓房沟就是十一年前我生活了四个月的地方。当时我坐了两天三夜的火车从济南到了乌鲁木齐。穿着棉布旗袍高跟凉鞋。却不曾想因为在硬座车厢被挤得拖沓落魄。衣服皱成一团，脚也肿了，凉鞋的带子把脚面中间勒出一条深深的红印子。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我就这么呈现在这座城市前面，没有任何雕琢修饰的。

那是一段怎样的岁月呢。现在想来也颇有一番味道。我记得村子周围有几家低矮的商店，里面的货架有些陈旧，总觉得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土。商品无聊地挤在一起，并不舒展。我偶尔去光顾，买些必需品。有时也会买点水果。都是按公斤的。

还有一处洗澡的地方。没有单间。几个吊着的喷头没好气地吐着热水。屋子里升起一团团白雾。站在浴头下，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像湖里争抢食物的鱼，张开圆圆的嘴巴。曾经读过一篇文章，说洗澡可以让人休息。也可以激发人们的创作灵感。很多有创意的想象都是在洗澡的时候出现的。我也不想知道我在洗澡的时候有什么灵光乍现的时刻。腾腾的热气袭来，挡住了我看别人身体的目光。仙境一样。洗发水的香味，肥皂的香味，身体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味道很怪异。让人头晕。

我曾往北走路去村头坐公交车出门。那种吐着黑气，行进的时候各种伴奏的公交车。司机总是很严肃。售票员背着小包坐在门口，手里握着一沓皱巴巴的票子。他不仅要售票，还要充当门卫。到站了，他喊一句有诈的没。人群里挤出俩字，有下。车子便慢悠悠的停下来。售票员伸手一拉车门，门开了。乘客上下车。他再咣当一声把门推上。大多时候这趟车都是满满当当的，引擎盖上能坐好几个人。车门那里也能挤下两个人。定定的站着，无论如何动不了。

我经常去水泥厂那一站。只有几站路程，却比村子里繁华很多。我在那里买过几床棉套，去过几次网吧和超市。很少去网吧，里面总有浓烟和尿骚味儿。彻夜玩游戏的人眼睛红红的，一副瘾君子的神态，让人感觉生命有威胁。我自己去还是很怕的。

我曾经转二路车去了刀郎唱的八楼车站。因为听歌的时候真的是疑惑了很久。后来才得知八楼是个站名。以后再次听到这首歌就会会心一笑豁然开朗。

只是那时我没有相机。所有的记忆只能藏在脑海里。我在新华书店买了新疆导游的书开始认真阅读整理笔记。很感谢那段轻松的岁月，让我能踏实的去做一件事情。

我去见了几次朋友。一个是大学记者团的学长，考上了新疆大学研究生。得知我在乌市便尽地主之谊招待我。另一次是高中的同学。我们曾在一起度过两年的时光。她待我很好。那是艰难岁月里照亮人生的一束光，是寒冷的夜里一簇温暖的火苗。我感恩她在我生命里出现。前几年我们同在三亚，本来说好见面的，结果我身体不适没有相见。这次来新疆由于她忙着给孩子报名又错失了机会。怎么说呢，我并不感到遗憾，因为我总感觉我还会来到这里的。总有一些人和事物丝丝缕缕的牵在我心里，我还会来到这里的。再有一次是在旅游局报名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女大学生。她说她是孔子的第多少代子孙。因为我一向对老乡不设防，所以分外亲切。我去过她们学校借导游书，她来过我的小屋做拉条子。后来因为仓促离开，书本没有及时归还。我一直记挂在心里。

我经常去西面的山上，坐在高高的地方四处望。好像目光所至的东方就是我的故乡。第一次离家，难免思乡。我经常坐在山顶，不觉惆怅。眼前浮现着家人的脸庞，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会不会也思念牵挂着陌生的远方的孩子。我的小情绪如小溪流慢慢地汇聚到一起，涌进胸腔，汹涌澎湃。我的泪水转眼就会决堤。

山上没有树，偶有几株草挣扎着从石头缝里钻出来。不是那种可爱的绿色。北面是部队，但也看不到几个人影。山沉默，大地沉默，人也沉默，我无法正视内心的孤独，疯跑着冲下山脚，恨不得一头扎进世俗的人群之中。寻到真实的自我。找到自己和世界的联系。

有时我去防空洞里看一个老乡嫂子加工香蕉。她把筐子里的塑料薄膜解开，拿喷壶喷上一种液体，然后再系起来。简单的重复着。我在猜那种液体是不是催熟的。我们聊着家常，不耽误她的工作。只是我看的有些乏味。毕竟流程太简单了。

我还被邀请去过一次夜总会。我不喜欢那里。音乐震耳欲聋。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穿着暴露性感的衣服，站在台子上扭腰摆胯，做着着撩拨的姿势。刺激着人们的感官，激发体内的多巴胺。声色犬马，肉欲横流，醉生梦死的生活，我在里面感觉眼睛和灵魂都无处安放。于我，不啻于一种折磨。

我还发挥特长给一个小士兵辅导过英语，给房东的外孙辅导过功课，去一个学校面试过未通过，买过一双打折的运动鞋刚穿一次就被三轮车上的小火炉烫糊了一个洞，伤疤一样丑陋无比。很惋惜的扔掉了。起早贪黑一周砸了五十斤杏核挣了五十块钱买了去鄯善的长途车票。在路过火焰山时得知我带过的一个学生急性白血病去世悲伤不已。

这并不是我在乌鲁木齐全部的生活。时隔那么多年，我肯定还是选择性的记住了，遗忘了，深刻了，淡化了。然而，仅存的这些记忆让曾经那么丰满充实。也算没有白白度过。

大巴扎我去过几次。在新疆唯一的合影就是在大巴扎。我披着刚买的腰果花的羊毛披肩，大志穿着一件鲜有的大红色的上衣。很是喜庆。其实那是他即将离开去往格尔木的时候。当我得知此消息时候我趴在床沿上痛哭了很久。因为无法接受刚刚安定又要漂泊无依的生活。人有时候太需要安稳了。岁月安好，个人安定，心态安宁。总要知道有家可以栖息，有人可以等待，有心可以依傍。这样才可以不慌不忙，时光无恙。

再一次去已是年后。天还很冷。发小和我做的硬卧。自然比硬座舒适了许多。还是路途漫长。好在两人作伴，并不孤单。那时我去参加导游岗前培训，她和我同行。我们住在一家旅馆，放下行李先去吃了大盘鸡。在楼下商店买了香巴拉牛肉干吃得心满意足。自觉人生妙不可言。等我培训完我们去了大巴扎，买了一堆泡酒料，披肩，丝巾，干果，英吉沙小刀，羊毛的护膝等特产。等我们回到旅馆发小发现她的包被划了一道口子。幸亏只丢了一版黄金搭档。想想真是后怕。

那次离开之后我转战兰州，西宁，最后到达格尔木。大包小包行李很多。我在火车上看一个大学生展示他手机上的和田籽料的吊坠。有个热心肠的小伙子帮我把行李送到了兰州火车站出站口。虽然我早已忘了他的模样，但每每想到此，内心就倍感温暖。

大一的英语精读课本上有bazaar这个单词，音译很像巴扎。是集市的意思。后来的后来，我给学生讲到这个单词。有一个机警鬼立刻把网名改成了bazaar嘿！藏族风味十足，创意满满。

这次再去大巴扎，它早已成了国家级4A级景区，有了安检程序。歌舞表演，热闹非凡。老爸老妈驮着哥哥妹妹看了很久。我喜欢新疆女子的舞蹈，眼波流转，是会放电的。娇媚妖娆，自带光环。她们的笑容就是小小的漩涡，随时把你卷进她的柔情里，热情里。

然而，这次我们两手空空，什么也没买。坐大巴车灰溜溜的逃走了。至于仓房沟，我也没有去。有些东西，姑且让它一直在记忆中吧。

不忍回忆，因为心中的恐慌或者敬畏。回忆，是把封存的记忆拿出来在太阳底下翻晒。是对十年前的岁月的纠缠。那天下午，我看任素汐表演演唱的《时光机》，跟着她哼唱着:我们就一天天长大，记忆里有雨不停下，蝉鸣中闷完了暑假，新学年又该剪头发。我们就一天天长大，也开始憧憬和变化，曾以为自己多伟大，写了诗不敢递给他。然后泪流满面。

凝望北疆，是为了祭奠逝去的日子，是为了忘却的纪念。风景刻进眸子里，记忆葬于心底。想要断舍离一样丢掉，不再负重前行。可是明明那些画面清晰的闪耀在你面前，再次回首，泪眼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