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盛夏的午后,刺眼的阳光,像个火球似的,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的火辣辣的热浪,热的让人躲在家里,不愿出去。
英子坐在沙发上,开着空调,享受着空调带来的凉爽。英子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看着电视,时不时被电视里的喜剧片逗得哈哈大笑。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英子放下西瓜,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是邻居小翠,英子很热情的让小翠进了屋。
英子赶紧去厨房,重新切了一盘西瓜。一番客气之后,英子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小,俩人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聊天。
小翠咬了一口西瓜,突然问: “英子,这几天忙不?”
“不忙,怎么了?你不是来找我玩的?”
“英子,求求你,帮我一个忙,行吗?”
“你先说说,什么忙啊?”
“我有一个亲戚,需要一个民族舞蹈的视频,想拿去参赛,我知道你会跳舞,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英子听完,连忙拒绝:“哎呦,我平时都是跳着玩的,上不了台面,更别提去参赛了,不行,不行,你这个忙我帮不了,我实在是不行,别找我去跳,不行,不行。”
“英子,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家亲戚说了,有专业的舞蹈老师教你们,她们已经五个人了,就差一个人了,帮帮忙,好不好??”
英子听完,有些不解,纳闷的问: “这是什么舞蹈啊,非得要六个人跳,五个人不能跳吗?”
“这是一个民族舞蹈,跳的时候,站成一个三角方队,就差一个人了,英子,求求你了,帮个忙吧。”小翠拉着英子的手,一脸诚恳的央求着英子。
“我担心我跳的不好,别耽误了你家亲戚,再说你说的这个舞蹈,我也不会跳啊,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英子有些为难的推脱。
“不是跟你说了么,有舞蹈老师教你们,我家亲戚说了,这个民族舞蹈挺简单的,没你想的那么难,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英子,求你了,帮个忙吧。”
“既然那么简单,你也可以去跳呀,我不想出去。”英子看了看窗户外边,又接着说了一句:“这段时间高温天气,太热了,我身体不好,实在是不能出去,不去不去。”
“我家孩子太小了,离不开我,我得在家看孩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都答应亲戚了,求你帮个忙吧。”小翠拉着英子的手,一个劲的央求着。
英子知道,小翠的孩子才三岁多,看着小翠一双哀求的眼神,心一软,便答应下来。
(二)
第二天早上八点,英子如约来到小翠说好的地方,是一处小公园。英子远远的就看到,有五个人正坐在树荫下的几块石头上聊天。
英子走过去,礼貌性的跟这五个人打了个招呼。大家都很客气,只是说出了各自的姓名,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年龄。也许是岁数大了,都不愿面对自己的实际年龄吧。
英子看着眼前的五个人,不由得问:“那个教咱们的舞蹈老师呢?来了没?”
“我就是,我来教你们,这个舞蹈我也跟着跳,我比你们都大,我姓王,你们叫我王姐就行,不用叫我老师。”王姐说话声音洪亮,看上去身材有些发福,涂抹着红红的嘴唇,厚厚的脂粉并没有遮盖住岁月留下的印痕。
“王姐,这个舞蹈学几天能结束?”英子担心学的时间长了,这大热天的,身体会受不了。
“这个舞蹈并不难,练五天就差不多了,每天大概练两个小时,第六天就能录像。”王姐信心满满的对大家说。
英子犹豫了一下,心想: 六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
八点半,天气还是那样炎热,空中没有一片白云,也没有一点风。
小公园里几乎没有多少游客,草木被火辣辣的太阳晒的无精打采,懒洋洋的站在那里,小鸟也不知躲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姐打开一个手提袋,拿出一个高度约二十厘米,宽度约十五厘米,便携式黄颜色的小音响。随着音乐悠悠响起,王姐即兴先给大家表演了一段,这个民族舞蹈看起来挺简单,跳起来还是有些难度。
练习了十来分钟,英子感觉额头上全是汗,又继续练了十多分钟,满头的汗顺着头发往下流。大约练了半个小时左右,王姐招呼大家休息。
大家坐在阴凉处的石头上,各自喝着从家里带来的白开水,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着。
英子看了一眼王姐,只见汗水浸湿了她的脸庞,浓浓的脂粉上,被汗水流过的地方,都是一道一道的竖纹。她从包里拿出一包面巾纸和一个化妆镜,小心翼翼的擦着面颊。擦完后,又拿出脂粉盒,补了一些脂粉上去,重新盖住了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
英子看了看身旁的刘姐,她不喝水,也很少说话。英子用胳膊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胳膊,低声问: “刘姐,你这从头到尾都戴着大墨镜,还戴着黑色的口罩,捂着也太严实了,你这是怕被别人认出来吗?”
刘姐转过头看了一眼英子,没搭话,又把头转了过去。隔着墨镜和口罩,英子实在看不出这刘姐是什么表情。
在这个小公园里,没有别人,就她们六个人,英子看着这个把自己包裹着严严实实的刘姐,实在是不解,又继续问:“我不戴口罩,都热的喘不过气来,你戴着黑口罩练舞蹈,难道不热吗?”
刘姐又把头转向英子,冷冷的来了一句: “不热,习惯了。”
英子看着刘姐,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刘姐的态度。
这六个人都是经常跳舞的人,功底很好,学起来也很快,第一天的排练在大汗淋漓中结束了。
(三)
到了第五天,排练完以后,王姐一脸开心,说: “大家的功底很不错,跳的也很好,我看,明天咱们就可以录像了。”
英子听完,心里舒坦了许多,仰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笑了笑,阳光散发着灼热的光芒,似乎也在跟着笑。
第六天早上八点,王姐带来一个约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来给大家录像。录像的工具,很简单,就是年轻姑娘手中的手机。
不知王姐从哪找来了几套民族类服装,衣服皱皱巴巴的,穿在身上有种怪怪的感觉。
大家在化妆的时候,英子看了看那个在排练时,一直戴着黑墨镜黑口罩的刘姐,她终于摘下了墨镜和口罩,英子总算是看到了她的真面容,一个长得挺好看的中年女人。
大家熟练的排好队,站在各自的位置。当小音响里的音乐响起来时候,大家跟着节拍,踩着鼓点,扭动的腰肢,翩翩起舞。
年轻的姑娘站在王姐的正前方,拿着手机给大家录像。也许是前方有人录像,大家有些紧张,时不时地总出错,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王姐招呼大家先休息一会,安定大家有些紧张的心情。年轻姑娘拿着手机,向公园东面走去,那个方向的不远处,有个公共卫生间。英子跟了过去,走近姑娘,笑着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你长得好漂亮啊,我看你也就二十出头吧。”
年轻姑娘听到有人夸奖,喜上眉梢。高兴的说:“阿姨,我不小了,快三十了,我孩子都两岁多了。”
“哦,不是吧,我看你皮肤白皙细腻,长得又好看,看上去就跟小姑娘一样。”英子继续夸着年轻姑娘。
“阿姨,你可真会夸人。”年轻姑娘说完,忍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笑完以后,姑娘问英子:“阿姨,你看起来比我妈年轻多了,你家孩子多大了?”
“我家孩子比你小一些,刚上大一。对了,看你帮我们录像,挺辛苦的,王姐是你什么人呀?”
“哈哈,阿姨,那是我妈,说你们排练完了,让我过来帮忙录像。”
“哦,这么热的天,让你来帮我们录像,姑娘,辛苦你了。”
“阿姨,不辛苦,不辛苦。”姑娘礼貌的回答着英子。
英子和年轻姑娘一路说笑着,来到排练的场地。
短暂的休息,果然起了作用。又一次录像,取得圆满成功。六天的排练结束了,大家各回各家,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
三天后,邻居小翠给英子发来一个制作好的视频。英子看着视频,王姐站在第一个位置,像一朵红花,其他五人散开站在后面,就像五片绿叶,队形呈三角形。一朵红花在五片绿叶的陪衬下,显得更加妖艳妩媚。
一个月之后,随着时间的流逝,英子把这排练参赛的视频早已忘之脑后。
(四)
某一天上午,英子身体不舒服,坐公交车去医院做复查。在医院的缴费窗口处排队,排在前面的女人,戴着黑色的墨镜和黑色口罩,看上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英子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刘姐,你是刘姐吗?”
刘姐摘掉口罩,看着英子,点了点头。刘姐又把口罩戴上,低声跟英子说:“一会交完钱,别走,我找你有点事。”
英子点了点头,说:“我排在你后面,你交完钱,等我一下就好。”
英子交完钱,俩人走到医院的僻静处。
“我来医院开点药,你呢?”刘姐迫不及待的问英子。
“我来医院做个复查,还有一项,医疗卡里钱不够了,过来续钱。”
“那你先去做检查,我去开药。忙完以后,我在医院对面的冰淇淋店等你,有点事跟你说。”
“好,我检查完就去冰淇淋店找你。”英子说完,轻轻拍了拍刘姐的肩部。
英子检查完,直奔医院对面的冰淇淋店,刘姐早已坐在那里,等待英子。
刘姐为英子要了一杯冰淇淋,俩人相视一笑。英子看着白净的刘姐,逗乐: “你这墨镜和口罩没白戴啊,把脸捂得还挺白的。”
“没办法,我怕晒黑了,不戴不行。”刘姐说着,脸颊有些泛红。
英子继续开玩笑: “这样捂得热不热?说实话。”
“热,特别热,为了臭美,忍着呗。”刘姐说完,笑了笑。
刘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在。问英子: “那天,你没生气吧?”
“哪天?生气?谁惹我生气了?”英子一时有点糊涂,想了想,最近也没有生气的事啊。
“咱们第一天排练,你问我戴着口罩热不热?我当时态度不好。”刘姐说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没有,没有,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我早就忘了。”英子哈哈一笑。
“我那天心情不好,本来不想去的,可我女儿已经答应了同学,我是没办法,才去的。”刘姐说着,叹了口气。
“同学?你女儿跟谁同学?”英子听得有点糊涂。
“那个教咱们舞蹈的王姐,王姐的女儿跟我女儿是高中同学。”
“哦,是这样啊,我是邻居央求我去的,这么热的天,我也不想去,她一个劲的求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刘姐问: “那你邻居跟王姐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我邻居就说跟王姐是亲戚,别的就不知道了。”
英子看着刘姐,有些纳闷,问: “是什么关系重要吗?都过去这么久了。”
刘姐皱着眉头,又叹了一口气,说: “估计咱们都被忽悠了,让那个王姐耍了。”
“耍了?不至于吧,不就是排练,录了一个视频么,耍什么?”英子随口说道。
刘姐严肃的看着英子,问:“难道你不知道?那个视频后来怎么样了?”
英子这才反应过来,默默的想了想,说:“邻居把录好视频发给我了,我只知道那个视频是参赛作品,后来怎么样了,邻居没跟我说呀?我真不知道。”
“那个视频真的获奖了,还奖励了三千块钱呢!”刘姐的声音显得有点急躁。
英子一愣,吃了一惊,看着刘姐:“你从哪知道的?我家邻居没跟我说呀。”
“我女儿帮我打听来着,消息是真的,王姐的女儿也承认了。”
英子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刘姐又接着说: “我女儿为这事跟王姐的女儿吵起来了,我女儿让王姐的女儿跟她妈商量一下,说拿出一半的奖励,给其他五人分了,毕竟这个视频也有其他五个人的功劳。”
英子定了定神,看着刘姐:“那王姐同意了吗?”
“王姐想独贪那笔奖金,当然不同意,我女儿就跟她女儿吵起来了。”刘姐说着说着眼里含着泪。
刘姐忍着眼泪,继续说: “咱们大热天的陪她排练,连水都是从自己家带来的,头顶烈日,大汗淋漓的排练,录视频,辛苦了六天,这获奖了,一分都不给咱们分,你说,这不是耍了?是什么?”刘姐拿过桌子上的餐厅纸,抹起了眼泪。
英子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冰淇淋全吃了,摸着胸口缓了缓,安慰刘姐:“唉,那王姐太自私,奖励独贪,一分都不给咱们分,咱也不能去抢呀,是不是!吃一堑长一智吧,这次算是教训,以后长点心就是了。”
刘姐擦干眼泪,点了点头。英子继续劝: “回去跟你女儿说,别生气,少跟那样的同学来往,为那样的人生气不值得。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明白吗?”
“嗯嗯,我知道了,今天跟你说出来,心里痛快多了,也好受多了。”刘姐说着,眼里又泛出了泪光。
英子起身走到刘姐身边,拥抱着刘姐,对着刘姐的耳朵,轻轻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事,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我还蒙在鼓里呢。”
回家的路上,英子心情有些复杂,以后见到邻居小翠,视频的事,说还是不说?
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候,英子一眼看到了带孩子出来遛弯的小翠。小翠看到英子,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英子,去哪了?”
英子走近小翠:“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复查了。”
“检查的怎么样?还好吧。”
英子没有回答小翠的话,忍不住的问:“那个视频获奖了,你知道吗?听说还奖励了三千块钱。”
小翠的眼珠左右忽闪着,躲避着英子的眼光。有些抱歉的说:“这事我知道,可是那奖金在亲戚手里,我也做不了主呀,我也同她讲了,多少给你们分点,她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去的,我可不认识她那样的人!”
“我还有事,先走了。”小翠抱起孩子,急匆匆的走了。
英子看着小翠抱着孩子一路跑远,无奈的笑了笑,因为你,我不就是当了一次陪衬么,你跑什么跑!
从那以后,英子和小翠再也没有说过话。两年以后,英子买了新房,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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