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兮兮
白雪皑皑，天地不分。
急匆匆吃完早饭，我站在院子焦急的看着出村的马路。
“你别去了，我相信你爸爸，他不会怪你的。他最爱你了，他一定不舍得你冒雪去看他。”妈妈用极其平静的声音说着。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爸爸不会怪我，从小到大他从未怪过我，因为我是他的骄傲。
上小学时，我是全村里成绩最好，别人夸奖我时，他总是谦虚的说：“也就那样，这次运气好罢了”。
在家里，他不舍得我干活，总叮嘱我好好学习，所以即使是农忙时候，我也很少帮忙干活。
我是家中独子，虽然家里生活艰难，但父母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
高考那年，我意外落榜。没想到我一个大男孩竟然流泪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对我给予厚望的父母交待。谁知一向劝导我要好好学习的爸爸，却一改常态。
他说：“读书就是想让你多识几个字，不要像我们一样出门就是睁眼瞎。没事，孩子。如果你想复读，爸爸全力支持，如果你不想学习，那咱们就不读”。
那个时候家里的日子艰难，种地的收入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多复读一年，他们就要多受一年煎熬。
但他依旧说，支持我复读。
大雪封山，车子肯定是不能行走了。
“妈，我走着去吧。”我掉转头对妈妈说。
“四十里山路，你又何必了。只要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你爸就高兴了。”妈妈的声音里夹杂着悲哀的语气。
“没事”。
说完我便提着一早就准备好的祭品出门了。漫天雪花倾洒而下，一路上没见一个人影。这样的天气大概不会有人出门吧，但有些人却必须出门。
爸爸已经走了三个年头，而我却是第一次来看他。
至今我仍然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我终于完成公司的年终考核，已经连续加班一个月的早已精疲力尽。终于等到老板说“ok”，同事们兴奋的要拉我去聚餐。
但那天我似乎特别的疲惫，便各种搪塞拒绝了大家的邀请。
一回到出租屋，我便查阅了自己存款，顿时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过年回家时，我终于有能力把老家的房子翻修一下，父母可以安心的住了。
上大学这些年，爸妈赚的钱都给了我，如今我终于有能力帮他们做些事了。
想到这些，心里一阵窃喜。
窃喜不过十分钟，一个电话瞬间让我崩溃。
爸是在地里捡树枝时走的，那天很冷他非要去捡树枝，说是怕过几天有雪。一下雪，好几天便不能干活了。
到了中午妈妈等不到爸回来吃饭，打电话也没人接，心里便有不详的预感。
等妈妈到地里时，爸爸已经去了。他直直的躺在地上，寒风肆虐着他冰凉的身体。
大约在这两三月之前，听妈妈说爸爸偶尔念到心口疼。庄稼人这点小病根本就没有放到心上，谁知竟然因为这个病去了。
听到这个噩耗，我在灰暗的床上默默哭泣，离开家六年了，学业上遇到困难，职场遇到责骂，我从未流过泪。因为我坚信努力，一切都会变好。
而这次，在努力也不会变好了，多年的泪水一涌而出。“子欲养而亲不待”，说的就是此刻的我。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这样去了，
可惜了，才刚50岁。
人活着真没有意思，不知道那一刻就走了。
他走了，儿子没有成家，留下这母子俩可咋办呀！
村民们的谈论声，声声入耳。但并入不了我的心，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爸真的走了吗？”。
葬礼按照老家的习俗，在三天后让逝者入土为安。
我擦干眼泪坐上凌晨的火车，跨越半个祖国，终于在第二天的中午赶到家。
远远看见家门被白色笼罩着，白色的对联，白色的孝服，白色的祭品，我多想上前把它们都撕扯掉。
妈妈虚弱的坐在椅子上，看见我进门了，忍不住默默流着眼泪，我们只是悲伤的对视，彼此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我是家中独子，在家中长辈的安排，我开始着手安排葬礼的事情。给亲戚们报丧，请丧仪，买棺材寿衣，好在许多繁琐的事都由家中的长辈帮忙安排。
两天里，我只顾着忙碌，所有的悲伤在众人面前只得隐藏起来。
葬礼结束了，老人也入土为安了，亲戚们三三两两也各自回家了。
妈妈伤心加疲惫，实在撑不住已经睡去了。我独自坐在门口，似乎还能看见爸爸忙碌的身影，可惜这一切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
不久便是新年，我向公司请好了假，过完年再回去。
虽然妈妈一再劝我，逝者已矣你该工作就工作，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但我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那个年过得很凄凉，我和妈都假装快乐，只可惜我们演技都很差。
05
过完年，我必须要去上班了。
我真的很想接妈妈一起走，但妈妈一口拒绝了。她说喜欢住在乡下，可以经常串门找邻居聊天。
我说要翻修房子，妈妈又一口拒绝了。她说：“等我有孩子了，就去给我孩子，翻修就是浪费钱”。
她一直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固执的事事为我着想。
她拿出十多张存折，大约有五万元。每张少则一两千，多的也不到一万。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年的积蓄，攒着给我买房子用。
我不敢看那些钱，因为这上面不知道浸了多少汗水，更不知染了多少对孩子的思念。
自从上大学之后，我就只能在每年过年时回家，有时甚至过年都回不去。我拼命学习赚钱，只想在那个城市立足，只想让爸妈可以早日放心颐养天年。
多少次，他们默默流泪送我离开，不舍却又不得不舍。
可惜，可惜……。
之后，一有休假的时候我便回家陪妈妈。但两年都没有碰上爸的忌日，今年终于碰上了，偏又遇到这大雪。
但我有许多话想对爸爸说，这雪自然无法阻止我。
回想着爸爸的音容笑貌，踏着厚厚的积雪，我朝着山中走去。
我不怕在城市里流汗，惟愿父母不要在老家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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