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

话说我公司有一奇人，论年纪，算前辈，但不是我专业工作内的前辈，仅指岁数。做的工作嘛，很高大上，每日与各地官员和政府机构接触，很神的样子。最喜欢做的事之一是对人训话，总要叫秘书把几个人召集到他的座前围成一个扇形，然后开始慢条斯理讲话。那个场面我见了一次便心惊肉跳，从此多了个心眼儿，尽量绕着走，免得被抓了壮丁去听老人家的训诫表演。

年轻同事告诉我，老人家有时候在走廊或电梯间看见谁，便殷切地问其有无男友，有无入党。若既无男友，亦未入党，则必定引来老人家一番加长版教导。在听众听来，是长这么大了，居然还找不到男人，而且居然还不追求思想进步靠近党组织。那简直是混吃等死，浑浑噩噩的人生，何不自尽以报党国养育之恩？

老先生平日总是西装革履，头势清爽，一丝不苟，说话时习惯低眉浅笑，压低嗓音，平地生出一股压迫和神秘感来，同时眼神炯炯逼人二目，仿佛直击听话人之浅薄的灵魂深处。对老人，大伙统一地毕恭毕敬，大老板亦如此，仿佛心照不宣，实不知秘密何在。

看见老先生，想起老东家的一位仁兄，跟他做同样工作。那厮本是北京一破落户，不料先皇退位前得了龙眼青睐，平步青云连升三级，专办公司与政府机构之间关系事务。与官僚打交道久了，这厮气势也便盛了起来，对过去的同僚甚至老上级也愈发跋扈起来。讲起话来摇头晃脑，大有某党大会做报告的派头了。公司会上，热爱透露所谓的秘闻，提起领导人的名字来如数家珍，稍不留神会以为某位领导是其亲爹。他的工作总是“不可为外人道也”，事情办不成是常态，腐败嘛，没办法。倘若办成了什么，那就是这厮的神功了。因此有人称其工作为天使工作。

今早又听说一位新晋升的部门头脑，人整体不错，面目可亲，但据其下属讲，每次出差都要求住当地最便宜的协议酒店，不得造次。我实在不懂这类人的心态，究竟是真的发自内心以公司为家以主人翁姿态为公司省钱呢，抑或是期望树立节俭的形象以博大老板瞩目呢？我猜不出。大约这就是奇人之为奇之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