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

爸爸爸

文/丁童

01/

“你鼻子上是什么，是水吗？”

“不是，是汗珠，早上我爸送我走着来的。”

这是13年前冬天的一个早上，我和我的班主任老师，在教室门口的一段对话。

那一年是我记忆里少有的雪下的特别大的年份。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奶奶刚去世。在那之前我是跟她一起生活的。在那之后我就开始跟着我爸生活了。对，是只跟我爸。

学校离家大概有四公里。下午的时候雪开始慢慢下起来，我们在教室里欢呼雀跃，恨不得立刻放学回家。可真到了晚上放学的时间，我们就傻眼了。雪有半个小腿那么深，自行车简直是累赘。那天晚上，就是我爸接我步行回家的。平时十五分钟的车程，那天我俩踏着雪，有说有笑边走边玩的走了近一个小时。

爸爸爸

雪下的势头越来越大，当我意识到短时间内雪不会停时，怎么去上学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爸说：“我们早起半小时，走着去，爸送你。”

于是第二天早上，天黑着我们就出发了。去学校的路上要下一座桥，然后有个公园。虽然天还不亮，但也已经有晨练的人了，我想走公园里面，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个时间来过公园，而且有爸跟我一起，我也不害怕。路过动物园时，还听到狮子老虎们晨叫的声音。过了动物园，要穿过假山，然后拐一个弯，再经过有线电视塔，学校就到了。

爸爸爸

我爸把我送到学校以后，就自己返回去上班。让我等着他晚上再来接我了。可谁知道，他中午又来了。因为下大雪，大家都不回家，那个时候的中午，是特别想和自己的好朋友或者喜欢的男同学一起吃饭的，可是出了校门却见我爸又在门口等我了。他说：这么大雪门口又没什么饭店的，怕你吃不好。

就这样，他陪我吃了饭又回去上班，晚上再来接我。那时候哪有那么多汽车，更别提私家车。我的交通工具是一个二手自行车而我爸的是一个中型摩托。一下雪，都根本没法上路。于是，在那场持续了一个周都没有完全融化的大雪天，全班同学都知道了我爸每天往返三个来回，步行几十公里送我上学。别人家的孩子都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困难解决不了的时候，我还有我爸。

02/

我爸现在年龄大了，总爱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最著名最经常被他津津乐道地两个，是坐摩天轮和买热干面。那当然都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买热干面的时候两岁半了，第一次锻炼我自己去买东西。卖热干面的铺子在我家大院出门左转两个弯。出门前，我爸把钱放我手心里，蹲下交代我说：“把饭盒给人家，然后告诉他打三两的热干面，找你四毛钱。”我那个时候长的特别可爱，两个小辫子樱桃小嘴巴，一点都知道什么叫人贩子什么叫害怕，就那样毫无惧色的去了。我不知道的是，我爸在我下楼之后也下楼了。他一直在后面跟着我。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得排队，到了卖饭的铺子里，走到老板面前，就大声的把我爸教给我的话重复了一遍：“打三两热干面，找我四毛钱。”所有排队的人看着我都笑了，大家也不计较我加队，先打完给我了。我爸一直在街角看我的一举一动，我开始往回走时，他便也飞快的拔腿往回跑。跑一段路再以墙为掩护，回头看看我。就这样，我光荣的完成了我人生中第一次自己买东西的壮举。回来得到了我爸的一顿夸奖，心里可骄傲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独立，只觉得我在爸面前，我马上就是个大孩子了。

坐摩天轮的时候四岁多一些，一开始看着它我不敢上去。爸就先抱着我在下面观察，“你看，它从这边上去，然后就从那边下来了，它只是转了个圈。”终于，我蒙着脑袋跟我爸上去了。刚开始的时候还好，我在爸怀里开心的手舞足蹈的。可当摩天轮越来越高时，我爸发现，我不见了！低头一看，我从爸怀里滑到了椅子底下，在地上趴着。爸赶紧把我抱出来，然后鼓励我说：妍妍是最勇敢的孩子了。终于，坐摩天轮结束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勇气，只是感觉到有我爸在的地方，就不用害怕。

爸爸爸

03/

诸如此类的故事太多太多，也是在爸过了50岁时候才越来越爱讲的。而我，我越来越爱听。在省内读大学时，我爸20天去看我一次，为此，我同宿舍的只把她送来毕业都没人接的室友还跟她妈吵了一架；直到几年前读研究生，一个人跑到哈尔滨，我爸还是会两个月去看我一次。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不在家的时间，爸觉得有多孤单， 我只知道，我爸来看我让所有的同学都羡慕的不得了。

我当然跟我爸也吵过架，而且还很频繁。每次吵架时，离家出走的念头都是因为当时没钱才打消的。按照性格色彩来说，我是红色加黄色性格，说话不爱拐弯控制欲也强；碰巧我爸是蓝色性格居多，也加上有黄色，性情坚定控制欲更强。所以我们俩一吵架，一件小事就能吵的特别凶。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我读研之前离开家。

可是尽管如此，我却能深深地感受到，在我们彼此陪伴的已有的十多年里，对方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最重要的。那些由一件件事组成的我们俩的日子，是要我学着用一辈子去珍藏的。

为什么毕业之后我去了北京又回来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我没有能力把我爸也带到一线城市的时候，我选择回来陪着他。每个月见一次和每天见一次，对于我爸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我爸。脾气臭，性子倔，几乎从不表扬我的我爸。现在我才知道，大雪天每天送我是为了不让我自己为难；去买热干面是为了让我学会有胆量和任何人说话；坐摩天轮是为了教我怎么战胜自己；总是去学校看我，是为了更清楚我的思想动向。

现在我才知道，有这样一个爸，我是多么幸福。听说今天是“爸爸节”，谨以此篇，送给他。

五月在西安鼓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