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甘

老甘走了。一个市场上卖菜的老头。本来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为他是甘肃天水附近礼县或者陇南人，前几年在家门口市场买菜，无意中认识的。因为我曾经在天水生活过，就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一方面听着天水话熟悉，一方面想搭讪几句套套瓷以后买菜实惠点。知道老甘是当年解放军工程兵唐山抗震救灾后转业唐钢的大兵，后来归唐钢修建公司。“那你咋没对调回天水呢？”我知道前些年有相当一部分老家是天水的人通过对调回到了老家，我哥当年就是通过对调回到唐山的。“唉！咋不想调，没有合适的么，岁数大了就算球了！”老甘眼睛一暗叹口气说，“是啊，哪的黄土不埋人。”我不疼不痒的打哈哈，其实，就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想今后和他有什么关系，所以敷衍几句，甚至都没问他姓甚名谁，“老甘”是我给他起的代号，就像“老陕”，“老广”一样。就这样，算是和老甘“认识”了，老甘家住附近的郊区农村，自家经常种点菜，养几只鸡，卖点茄子辣椒柴鸡蛋什么的，菜卖的不便宜，但是很新鲜，我转市场只要他看见我经常老远扯嗓子喊我：“老乡，过来看看，新鲜的很，买点去！”我有时候买他一点，有时候招招手点点头绕开他走，因为他从来没有因为“老乡”便宜过我，或者多点份量，农民的狡诈！我心里说。后来因为犯懒我干脆不去转市场了，由我老婆去，但是，据老婆讲，老甘看见我老婆也喊“老乡”，“这叫什么事儿啊，套瓷！”老婆其实也爱瞎聊，听她说老甘是附近大官庄的家，因为岁数大娶了个农村媳妇，当了上门女婿，“她老婆挺厉害，一看就不是善茬子！”有一次，媳妇买菜回来跟发现什么大新闻似的跟我嘚咕，我听听也没说什么，我觉得跟我不相干。

      这样几年里我和老甘都在自己琐碎的日子里各自生活着，除了媳妇买菜经常还碰见老甘喊几声“老乡”，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过深交往，媳妇也就当他是个普通菜贩子，不会因为他喊两声老乡而特意照顾他生意。今年开春的某一天，媳妇说：“有些日子没见你老乡买菜了，差不多有大半年了，兴许去别的市场了？”可能吧，为了生计谁都不容易，我没吱声。

      前两天，早起媳妇买菜回来，没放下菜篮子就急着跟我嘚咕：“知道吗，你老乡没了！”我心里轻微的一沉，媳妇继续说：“他媳妇今天卖菜来了，我问她男人咋没来，她说走了，肝癌！”“他不是退休工人吗？他不是有医保吗，他可以去北京大医院啊？”我说了很多跟老甘过世不相干的理由，据老甘媳妇讲，老甘这些年天水老家日子过得苦，时常要接济家里，跟媳妇要过几次钱，媳妇不愿意给还为此打骂老甘，老甘只好自己卖菜攒点私房钱偷偷寄回去，得了肝癌，也没去医院，说没用白花冤枉钱，在家靠止痛片杜冷丁维持着，弥留之际，媳妇问他后世咋安排，老甘说：“烧了，然后把骨灰让老家人带回天水，埋在我爸我妈坟边。”说完泪流满面，老甘媳妇说，他们家很穷，在天水大山沟里，一堆穷亲戚。老甘当兵出门到死在唐山，中间只回去过两次 ，一次是老甘结婚带新媳妇回家，一次是他爹过世。平日里，老甘总和媳妇念叨，老家人苦啊，老家人不容易，我出门这么多年没帮过他们啊！

      媳妇跟我不断的学着老甘媳妇的话，竟然眼圈红了，我其实心里也莫名的难受，虽然和老甘没什么深交，但是还是心里有点隐隐的疼，一种对游子客死他乡的痛！

“老甘媳妇说了，把老甘骨灰一半送回老家，一半埋在大官庄，她想老甘了，可以到老甘坟头嚎一嚎。”

      老甘忙碌一辈子，终于可以“告老还乡”了，魂归故里！

      写这篇小文，算是老甘没白认我这个“老乡”，为他这一辈子做个纪念吧！

          2017年5月31日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