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老故事

外婆生于1930年，婚于1946年左右。

我一直想听外婆讲她的故事，8岁太小听了也不会记得，18岁还陷于成长的烦恼，无暇关注上一个世纪的故事，28岁刚好，有了点阅历有了点沉稳，有了足够的耐心听他人讲故事。

外婆说，当时他们结婚的时候，家里人要去街上做床，还有抽屉，或者柜子。那是作为娘家的陪嫁物。

我有幸得见过那个时代的物件，在外婆老屋的厢房里还有一整套，只是不知道是外婆的还是后来嫁进门的舅妈的。也许是我太古朴，那个时代带脚踏的高床，四四方方的高脚抽屉，还有雕花的立柜，虽然都已经老旧，但是在我看来还是好看的。

外婆说，那个时候她十五六岁就结婚了。

我好奇问，外婆，你那个时候有没有坐过花轿？

外婆答，我那个时候还是坐过大红花轿，有四个人抬那种。

以前我跟外婆的对话都停留在了她成婚以后，她的公婆对儿子如何严厉对媳妇如何抠门，现在我跟外婆的对话又往回走了几年，她开始告诉我她还是姑娘时候的事情了。

发现这个时间点的变化时，我想到了那部电影《本杰明巴顿巴顿奇事》。本杰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大脑渐渐老去，但是与此相反的是，他的容貌却越来越年幼。

外婆越来越老了，但是她记得的事情却越来越“年轻”了。

话题又岔开了，外婆开始说起外公家的事情。外公家有个老幺，大概二十年前我见过他，那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皱皱巴巴有着花白长胡须的老头了。那时候可能是给家中祭祖，我看到他提笔往纸上写着漂亮的毛笔字。他好像是外公家里面最有文化的人呢。

外婆说，你的幺外公都七八十岁了，一辈子也没结过堂客（老婆），也没得个娃儿。

我很讶异，没有想到记忆中那个写着漂亮毛笔字的文化人竟然会做出那么“忤逆”的事。在我的理解里，我们这一代人不想结婚要承受的家庭压力和社会压力那依然是十分巨大的，竟然会有早我两代的长辈不结婚自己过了一辈子，这简直是太有能耐了。

我好奇地问外婆，他不结婚不遭吵（被骂）嘛？

外婆说，吵有啷个（什么）用嘛。开先（开始）给他谈了个堂客，结果要结婚的时候他又不得干了，后头就不好谈了。你以为哦，有些时候豆是不好找人户。

我突然想起了先前外婆给我说的话，问她，是不是女娃儿遭杀多了，所以豆不好找（老婆）了。

外婆说，哦，那是哦。

在这段话题之前，外婆给我说过，在他们那个时代，有些女娃是生下来就会被打死的。因为不是男婴。

话题到了这里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后来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外婆记不清了，开始把我当成她的哪个侄女了吧，给我说着她要回桠子下，这个完全超越了我知识储备的词，我马上去问了我妈，才得知了这是她当姑娘时候的家。

后来姨妈来指着我问她，让她说我是谁。她说我是罗会，一个外婆娘家我全不知晓的人，姨妈纠正她我的身份，给她说了我是谁之后，她依然记不得了。只是后来又夸我这个姑娘肯谈，肯吹龙门阵，要是遇上有些姑娘，理都不得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