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禹至
2020年4月4日
丝般的烟雨，润湿了草木的新绿和故人的墓碑，肃穆中，弥漫着的哀思，淡淡的，却也挥之不去。大概，这就是清明。是的，今人对清明的认知多半源于墓祭，毕竟，在这个时节缅怀故人的祭祀习俗，已延续了几千年，清明一词的所指，早已固化为这一习俗本身。久而久之，便不再有兴致溯源，先民对故人的缅怀为什么选择这个时节，更不多有人理会，人类文明与自然崇拜究竟有没有关系。
星辰崇拜是人类最早的自然崇拜，华夏先民对北斗七星的崇拜尤其虔诚，数千年不间，俨然烙印般地印在华夏文化和文明的发生和发展上。《史记》中的《天官书》有记：“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所言，斗即北斗七星，帝乃天帝，就是在天上驾驭北斗七星的那位“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的统领。事实上，北斗七星在先民心中一直有着引航灯塔般的神圣地位。再说对《周易·说卦传》所谓“帝出乎震”的译注，古今易学者所持观点林林总总：帝即万物者有之，帝即帝王者有之，帝即天帝、北斗者亦有之。窃以为，将“帝”注释为天帝而非帝王的观点似乎更贴切于“万物出乎震”的自释，并恰能与天帝“分阴阳，建四时”互证。此外，二十四节气的历法正是用北斗七星所指方位来划分的，巧的是，清明所对应的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正是震卦之位。这莫不意味着，清明因居震位而最接近北斗七星和天帝，在这个时节礼敬故人的祭祀，既能近距离祈求统领阴阳两界的天帝临制四乡以告慰逝者在天之灵，又能让北斗七星这座信仰中的灯塔照亮后人的未来之路。或许，这才是先民选择清明祭祖的原由。
当然，文字的发明要远远晚于文明的发生，一些早于文字的风俗即使流传至今，我们也不一定能追溯到铁证的源头，只能借助有限的记载辅以相关传说去推断，结论未必可信。但无论如何，清明，以家族、家庭乃至个人为最小单位的对故人的缅怀和追思，作为一种风俗和文化，可谓无人不知。作为一个法定节日，其民众响应度也几近与春节同等。我想，无论文明进步到何种地步，这种缅怀和追思都不可能被割舍。因为，除了对逝者的亲情怀念和寄托哀思，还有基因中的自然崇拜所致的，对天地的敬畏。不管信与不信，大家都在借由祭拜时点燃的香火，暗自向天地神灵倾诉。
正因如此，今天，2020年的清明，当一声震天的长笛响彻全国，我越发百感交集，既为新冠疫情中的逝者感到悲痛，也为此等尊重生命之庄严感到欣慰。以国家的名义下半旗哀悼遇难同胞的仪式尽管此前有之，但今天所感受到的，不只是这种仪式本身对国人的慰藉。对每一个生命怀有恻隐之心，对每一个逝者报以哀悼之情，以及公平地对待每一个生命，皆可归为关乎尊重生命的现代文明命题。今天这声长笛，让一个源于星辰崇拜的古老风俗得以上升到国家层面，也让一个现代文明命题与传统文化建立起关系，这正是欣慰之所在。
在我们竭力弘扬传统文化的时候，对传统文化的现代性构建成了一个关键。秦砖汉瓦固然辉煌，但合盘端出却未必能满足今天人类的文明需求。传承和发展不是简单的延续，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生命规律，需要注入新的血液去维系，需要依据人类所处时代新的文明需求去改变其作为。就拿今天这声长笛来讲，倘若，即使没有大灾大难也能在每一个清明拉响，作为国祭，以示对每一个生命的尊重，那么，清明祭祖这一具有几千年历史的传统文化，也就有了新的血液，并由此呈现出新的生命形态。更重要的是，源于星辰崇拜的由来决定了，这种新的生命形态不但尊重了人类的生命，还警示了人类对自然神性的敬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