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记忆里的大地像是犯了白癜风一样
大块大块的苍白的脓疮黏在地表层，榨干了土地该有的养分
苍白，一望无际，苍白得让人心里荒凉
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变
她望着那座站立在盐碱地中的老土屋，心里百味陈杂
土屋的门前依旧挂着鲜艳的折纸，只不过并不再是她亲手所折
当她再次看向土屋时，才发现折纸那鲜亮的颜色，跟土屋一点都不配
就像一个刚从地里干完活儿的老汉，别了一脑袋带着雨露的玫瑰花一样
这里容不下分毫精致
二
他在土地快要被烈日晒得流脓的夏天到来
他总在纸上画一些奇奇怪怪的图形
他写下长串的公式，问她可会计算
她歪着脑袋甜甜地笑说，你写的东西像城里人腰里挂着的长长的钥匙链
她什么也不懂，但她偏爱看他讲话时的一举一动，享受他的声音
他忍俊不禁，闲暇时间便给她画花
她看花，那花儿像她见过的迁徙的白鹭一样，直直飞向她温暖的心房
以一种月光流动在雪地上般皎洁的心思
她爱恋上了他的花，爱恋上了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造物主那么神奇
用着常人都有的素材拼出了一个那么可爱，让她挑不出半分不喜欢的他
在她如花一样的年纪里，她一心一意地望着他，生怕漏掉了任何的瞬间
他离开的时候，炎夏已尽，她开始折花
零零落落尝试了几十遍，她终于折出了他画的花
可他的画没有颜色
她便尝试着用五彩滨纷的纸来折花
不顾父母和姐姐的反对
串好，挂在门前
让他一回来就可以看见
三
他在西北的烈风快要把肠子剐烂的严冬回来了
那些折纸被风吹着缠绕成了半扇门的斑斓
他第一眼望见了这个寡淡的小村庄里鲜艳的色彩
那色彩在风里跳动
像一颗小心脏，跃跃地，跃跃地
他说那花有自己的颜色
那种颜色是脱离了这块寡淡得可怜的土地的颜色
他说那花高贵无暇，千金难换
他说那花叫做天堂鸟
他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看那花真正的颜色
她不住地点头
在一个月光寂寂的夜晚
他们离开了这个清汤寡水般的小村庄
羞赧的私奔变成了欣喜浪漫的旅程
四
木门笨笨得打开
屋里的老人领着她穿过老院子
引着她在正屋桌上的灵位前跪下
她眼含热泪地磕头
“父亲母亲，我这一生从未后悔，我这一生都很幸福！”
她白茫茫的发，也像极了她脑海里的苍白的盐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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