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正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被一阵急骤的手机铃声吵醒了。他心中打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翻身而起,伸手操起床侧床头柜上不停闪亮的手机,按了接听键。对方喘息着说:“老林,我是信和。刚刚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刚开完常委会,安排我去市水利局当带括号的副局长。”希正应声说:“好呀!恭喜你,有着落了,很不错的部门,又对口……”信和打断话头抢着说:“好个屁!他们欺骗我,明明答应的是市委副秘书长,一抬屁股就变了卦。我本来是我原同事的上司,现在一转眼倒成了他们的下级。这口气我咽不下。告诉你,我现在就开车回家不干了,看他们怎么收场。”希正说:“真的?那说好了,路过我的地头就进来休息一下,吃了饭再赶路回家”。信和说好,挂断了电话。希正一看时间才4点23分。窗外灰蒙蒙一片,希正觉得有点口干,随手开了灯,走出卧室,打开外间客厅的灯,倒了半杯开水,又兑了半杯凉白开,一口气喝完。
坐在简陋的藤椅上,希正半天才回过神来,此时已是睡意全无。想起信和的遭遇,心中顿起一阵寒意。
希正与信和的认识纯属凑巧。一年多前,希正被通知参加省委组织部组织的“种苗工程”培训班培训,为期5天。参加人员有2003年的公选县官98名,希正这一批全省首次“公推县官”38名,还有一批选调生。希正和信和住对面房。报到后,两人都没回家,两人因为都喜欢喝茶,一边泡着茶一边闲聊。信和所在的省水利厅在岭东长期有一个扶贫项目,厅长是岭东人,本次到岭东所属县任职的可能性较大。希正是汤南人,他的意愿是回家乡效力,这一点在省委组织部考察时已经表态,但干部考察组没有明确答复。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去向,希正在内心无来由的对信和多出了几分亲近感。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在随后的培训之余,两人同吃同散步同泡功夫茶,对未来的工作也有不少交流互动。培训结束后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了。
信和到地方报到的时间较晚。希正记得12月31日那天是全年最冷的一天。希正一早和两个副市长到山丰市西南方向最偏远的乡镇去走访熟悉情况,当地乡镇干部异常感动,理由是在最寒冷的时候有人关心,而且一去就是党政3位领导,理所当然得到了高规格的接待。镇委书记派人买来一瓶当地商店最好的白酒,还有七八种当地农家菜肴,很是丰盛,热情款待。在回城路上,希正接到信和来访的电话,格外温暖,还搭上了顺风车回省城。
元旦那天,希正和妻正带着小孩在公园玩时,接到值班室的电话,说是元旦后日省里有人要下去调研,要求党政班子成员均要到会,希正只好独自乘车回山丰,少了一次与信和同程的机会。
信和与希正的第三次见面竟是在十几天后的一次会议上。两人都被省委组织部抽调参加党的先进性教育督导组,参加全省的动员会,信和被分在第九督导组,奔赴市县,希正分在第二十督导组,留在省城。晚饭后散步时,信和告诉希正,原来他被分派到普阳市的洪宁县任副书记,但水利厅的扶贫项目在普西县,经找人疏通后和别人对调,如愿调整到普西县。希正听完很感惊诧,同时对自己不能按照意愿到岭东而是到山河市感到遗憾。
希正与信和的第四次见面,带有点巧合。那天,希正和妻到正佳广场购物,结账时被也在结账的信和瞥见。信和家正在附近,热情地邀请希正到家坐坐。信和的妻子也是江苏人,两人是校友,待人很是热情大方。喝完茶后告辞,她和信和送客送到楼下,还塞给希正妻一袋葡萄干。
窗外车声人声渐渐密了,林希正一看时间,竟然呆坐了两个多钟头。索性换了运动服,套上运动鞋,带上手机,临走出宿舍时,给信和打了个电话,良久没接。信和改发了信息“来早餐否?”后,开始了晨练——沿河边散步。早餐时,希正又给信和打了个电话,依然没接,只好又发了一条信息“到时电我”。因上午有两个会,希正怕误事,把手机给了司机,交代他如果刘书记来电时,把他接到,接待好,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午饭时,司机交回手机,说是接了15个电话,但是没有一个是信和的,希正再一次拨了信和的号码,得到的回音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一天过去了,信和的电话再也没能能打通,人如黄鹤飞去,杳无音信。
希正和信和的最后一次见面,竟然是在白云山下的云台花园,这时已经是时隔半年之后了。那天是星期天,希正的妻子说小孩很少出去玩,所以作文写不出来。希正不忍心,两人一合计,看天气也不错,觉得广州最好的地方要不就是珠江边,要不就是白云上。两人征求小孩的意见,小孩嚷着两个地方都要去,希正妻子觉得不要太惯着小孩,只允许二选一。小孩一时拿不定主意,反复考虑了老半天,最后通过“点兵兵”点到了白云山。
见到信和,希正很是惊喜,象小学生一样,握着信和的手问个不停。信和是跟朋友一起爬山散心的,遂向朋友打了一声招呼,就和希正聊开了。希正的妻子见此情况,找了个借口,带着小孩进云台花园看花去了。
信和拉了希正到售票处,掏出10元购了两张门票,两人进了白云山景区,沿着环山道路,边走边聊。走到了半山腰,有一个供行人休息的平台,希正提出坐坐,信和说也好,找了一个条凳坐了下来,希正到小卖部买来两瓶水,递了一瓶给信和,信和也不客气,接过来拧开就喝了一大口。两人接着话题继续聊。一聊就是大半天。
原来那天信和越想越气,半夜三更开常委会,还把自己当猴子耍了一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快天亮了,终于打定主意,你不仁我不义,连夜收拾好行李,把住处钥匙和办公室钥匙留给了秘书,开着车跑了。原来打算进山丰找希正吐一下苦水的,当车接近山丰时,天还早着,正犹豫着去不去山丰,脚下油门没松,过了高速出口,碰巧手机没电,转念一想就是跟希正说了又能如何,就直接奔广州了。回到家里,越想越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手机关了,躲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电视。跟他们玩起捉迷藏来。
信和的“失踪”,确实引起了他们的紧张。发动了不少人找,20多天过去了,就是没找到。又不敢对外声张。后来还是找了挂职的派回广州打听,从车辆入手,看到配车停在信和居住的小区楼下好几天没动了,又从信和的老婆嘴里打听到信和在家生闷气,才定下魂来,想好了对策。
于是,当地从市委组织部、市纪委抽调四名精干人员组成的工作队,带齐了市委的决定、纪委的手续和组织部的手续,由一名组织部副部长带队,浩浩荡荡直奔信和的家。
万万没有想到的信和和工作队的人见了面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性质那么严重,不服从组织决定、故意违反换届纪律、无故连续旷工超过15天以上,随便一条都能命中要害。信和还能说什么,只好接受当地提出的妥善处理方案,给市委写了辞职书由工作队转交,交回了配车。工作队得胜而归,临走之时,那位组织部副部长还把市委的、组织部的、市纪委的已经准备好的手续拿出了在信和眼前一亮,意味深长地说,其实在信和回广州的第三天,他们已经知道了信和的去向并向“老大”报告,但是“老大”就是“不信”, 指示要多方位多角度不留死角地查找,过了15天,才秘密召集组织部长纪委书记开碰头会,把手续办齐了,才派人下广州的。信和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万匹马从心中跑过,终于大喊一声,祝你们不得好死!不料真的一言成籖,几年后,相关人员都被天收了,这是后话不表。
希正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信和说,原单位是回不去了,位置早就被人占了,只能自谋职业了。
希正突然一阵心痛,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不由自主地由脚底升起。
信和反而笑了笑,说,山河虽大,还有相逢之时,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不久希正又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说是粤北还有一位同批到位的叫兰千山的因要求回原单位没得到批准,一时想不通,当天晚上在自己住处喝了一夜的酒,快天亮时从自家阳台坠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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