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拨通母亲的电话,铃声响尽,没人接听,甚是失落,料想她肯定又是打零工——撬牡蛎壳去了。虽如今物质生活大有改善,我们已然长大为人父母,不需她为养育儿女再操劳奔波,可任凭你怎么晓之以理,她依然我行我素,死性不改,坚持一向勤劳勇敢的本性,用那双历经岁月沧桑,布满皱纹老茧的双手忙碌充实着余生的晚年生活。
儿时记忆起,母亲的勤劳无人能比,记得大约在我8岁那一年,母亲在家乡的小城开了当地第一家杂货铺,店铺的进货小到一颗糖,大到上百斤重的一捆甘蔗都是母亲骑着她那辆破旧却坚固的自行车日复一日负重穿行在那些熟悉的大街小巷把货物拉回来,在南方漫长又夹杂着一丝丝潮气的炎炎夏日里,母亲就像一只驼满货物不知疲惫的骆驼,经常到家时已是汗流浃背,每每及此,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过来想尽力帮助母亲扶稳那辆因为装载太多货物而快要倾倒的自行车,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徒劳,我弱小的身躯在庞重的货物面前是如此的渺小无力,往往这时母亲也总是对我说:“不用你帮忙,十只牛仔也是替不了一只母牛的”。这句话成了母亲的口头禅,以至于后来成了我们偷懒的理由。
由于孩子多,母亲兼顾一家人吃喝穿日常的同时还要经营杂货铺,偶得闲暇时,母亲也会“忙里偷闲”,因了非常热爱大自然的缘故,有时一个人骑车去了离家很远的山上捡柴火,回家来时,车后座往往是用黑皮胶带紧紧捆绑着的干枯、大小各异的残断枝桠和一麻袋焦黄枯萎的落叶,偶尔还摘回来一些野果子,接下来便是忘形地绘声绘色给我们描述她在山上所看到的风景,有时又顶着烈日,戴上大草帽,背着箩筐去赶海,从海里捡的海螺,捉的螃蟹小虾🦐做成晚餐菜肴,我们常常是不屑一顾的,如今这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海螺,成了我碎碎念却再也品尝不到的舌尖美食。
母亲还修得做裁缝的好手艺,记忆里每到年末母亲都是深夜挑灯赶制我们的过年新衣 ,裁剪剩下的小碎布,母亲从来不舍得扔掉,在她的巧手之下,小碎布剪成无数个小三角,再把小三角拼接成无数个小正方形,最后缝成一张五彩缤纷的大被罩,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风景画,我实在惊讶于母亲如此精湛的缝纫技术,即便经年之后,脑海里还清晰封存着那个被罩的模样。杂货铺在母亲的用心经营下,红红火火了近十年,后来随着街道店铺的日益增多,生意变得萧条,仅靠父亲的工资养育几个孩子是捉襟见肘的,母亲果断地关闭了店铺,骑着她那辆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地做起了小买卖,辛苦赚来的钱母亲总是毫不吝啬地给我及时缴交颇为高额的借读费。
在那段不谙世事的无知时光里,母亲的一切辛劳我不以为然,漠然遵循着成长的轨迹走过了童年、渡过少年,直到长大只身一人来到了父母看不见管不着的深圳,像一只被久困牢笼的小鸟,终于挣脱束缚,任意飞翔,空气弥漫的都是自由的气息,耳边没有母亲的啰嗦是清净的,但我的味蕾却嘲讽似的强烈思念家乡的食物来,许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在初秋渗透着微凉的某个深夜,沉睡中正遨游梦乡的我被一阵阵此起彼伏、急促发出“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在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城市里,我被这个莫名的敲门声吓得惊慌失措,忙不迭地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来,隐约细听门外竟然传来那么熟悉的声音不断呼喊着我的名字,没错,是母亲,她怎么来了?顾不得心中的重重疑虑,赶忙下床开门,只见风尘仆仆、被路途吹得一头蓬乱的母亲,对我诡异的嘿嘿一笑,仿佛是如来佛祖对逃不出手掌心的孙悟空淡然从容,母亲一脸漠视我夸张诧异的表情,转身弯腰去搬抬那两个装满我念想的家乡美食的大箩筐和那根又长又弯的扁担,除此之外,母亲没带任何一件多余的行李,肯定是某次与她通话透露了我的住址,真是防不胜防,我轻视了她好记性的优点,带着些许怨意批评母亲此举时又心疼她那长年劳累稍驼的背是怎样肩挑沉甸甸的两个大箩筐跨越四百多公里的路程辗转几个车站来找到我,至今我也无法想象她这趟路途是怎样的艰辛?难道母亲有着孙悟空一样的神通广大吗?面对我的疑惑,母亲只是莞尔一笑,给我留下了无限的遐想,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情就像烙印一样藏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母亲那平凡又奔放的爱,让我笑又让我泪流满面的爱。
如今,我在离家乡一千多公里外的城市,总是突如其来收到母亲邮寄来的各种物品,数不胜数,有她亲手做的枕芯、一个她认为好用的汤锅、洗碗的丝瓜络、刮鱼鳞的用具、一块沉重的实木菜板、我和女儿爱吃的家乡食品……在这个快捷实惠,无所不能购买的网络时代,母亲作为一个精明的生意人,这笔账总是算不好,执意邮寄着她对女儿深深的思念和爱……
桌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思绪猛然扰乱,是母亲回复电话了,赶忙接起……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给母亲打电话成了我最开心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我愿意拿着话筒耐心倾听母亲对我唠叨唠叨家长里短,娓娓道来生活细碎,无关痛痒,只是让自己感觉能离母亲近一些,更近一些,随着岁月的沉淀、母亲的日趋年迈,亲情就像一壶陈年美酒的香味越发浓烈,而我对母亲的思念仅仅是我在电话这头,母亲在那头,如果算关怀,也只是毫不费力的言语关心,从年少春衫薄懵懂岁月的我迫切要离开家,离开这个小城开始就注定我能为母亲做的很少很少了,一念及此,内疚亏欠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所以,可有来生?若有来生,我能做到的就是给母亲一个承诺:来生还要做你的女儿,做一个不远嫁的女儿,好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