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志平到山边采药,遇到小龙女卧在山脚之下,身受重伤,气息奄奄。她紧密双眼,脸色苍白,若有病容,周身却犹如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尹志平稍加探视,知其因练内功走火,于是当即盘膝坐下,潜运内力,护住小龙女心脉和丹田,并用灵药助她调养。过不多时,只见小龙女双眉微蹙,腹中猛地一动,虽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总归是慢慢苏醒了过来。
四周草木青翠欲滴,繁花似锦,信步而行,只见路旁仙鹤三二、白鹿成群,松鼠小兔,尽是见人不惊。小龙女一呆,这才醒悟,原来是尹志平救了自己性命。
尹志平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小龙女在一旁怔怔地看着,突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许久,柔声道:“你何苦如此?”
原是尹志平眼见小龙女秀丽娇美,实是生平所难想像,不由得在救人的心意上又加上了十倍殷勤,消耗大量内力与心血也在所不惜。只可惜不慎伤了心脉,疼痛遍及全身,四肢百骸,他只得当即气运丹田,强行将“少海”、“通里”、“神门”、“少冲”四穴缓气逼入胸腹,缓解心中闭塞之意,以致腹中剧痛无比,虽出力强忍,仍是没忍住吐出一口殷红灿烂的鲜血。
小龙女见了他这等模样,嘴角微微一动,似乎要笑,却又忍住。想来自己独坐用功,内息突然冲突经脉,引得旧伤复发,若非尹志平将她救起,已然命丧荒山。
这时阳光斜射在她脸上,只见眉目清雅,肤色白里泛红。尹志平见她一直冷冰冰的,心存三分忌惮,此时这么一笑,二人之间的生分隔阂登时去了大半。打趣道:“世上皆知美人一笑的难得,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其实倾国倾城有什么所谓。”
小龙女道:“我不是什么美人,从来没有人说过我美,你又何必取笑?”她年纪轻轻位高权重,与人相处时都是冷冰冰的不动声色,旁人心中纵然觉她甚美,决无哪一个胆敢宣之于口。今日忽遇尹志平,此人存心想着讨小龙女欢心,越是见她端严自持,越是要逗她除却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情神态。
尹志平长叹一声,道:“唉,真可惜,这么美丽的面容,却无人称赞,眼睛长在头上也是浪费,不如捐出去做慈善了。”
小龙女听了尹志平之言,心中喜欢,笑道:“只怕你自己才是瞎子,将一个丑八怪看作了美人。”
尹志平板着脸道:“嗯,我看错了也说不定。”见小龙女腰肢袅娜,上身微颤,心中不禁一动,“能认识到这样的美人,即使剜去我这对眼,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龙女听他说话,明知不对,却也与他谈得娓娓忘倦。她自婴儿之时即在古墓之中长大,向来心如止水,师父与孙婆婆要求她“少语、少笑、少喜、少乐”,从来不跟她说外界之事,她自是也无从想像江湖中的人事物。平素如有心事,宁肯去树林和自己构筑养殖的玉蜂分享,也不愿向第二个人吐露半分,年纪不大言行却迂腐拘谨如老学究,虽非面目可憎,可实是言语无味,无聊木讷之人。
尹志平问道:“你是第一次下终南山吗?”
小龙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说:“外面也不过是有山有树,有太阳月亮。”
尹志平心领神会,拍手道:“哎哟,那你可真是枉自活了这么久啦。”当下把东奔西闯所见所闻的诸般事物一一描述。他口才本好,这时添油加醋,更加说得稀奇古怪,变幻百端。小龙女第一次下终南山,不管他如何夸张形容,全都信以为真,听到后来,不禁叹了口气。
尹志平满心欢喜,拉起她的手就说道:“哎,你可别叹气了,从现在开始也不晚。以后我都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小龙女当即打开他的手,色厉内荏:“你别胡说!我要当上武林盟主,自是专心修炼玉女心经,不作他想。”
尹志平也不恼,接过话茬便同小龙女探讨修习内功的心得。大凡修练内功,最忌走火入魔,因此平时练功,需拿一半精神用来和心火相抗。修道之人心火自清,练功时才可勇猛精进,不怕后患。练功是逆天而行的事,气血运转均与常时不同,尹志平告诫小龙女不要每次都运出全身功力与心火相抗,以免再次走火耗费白日之功。小龙女听着他的反复叮咛,不禁笑了起来。这一笑,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
尹志平怔怔看出了神,道:“你的白色衣衫像冰雪一样,当真好看。”
小龙女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想起自己偷溜出古墓也没告诉师傅和孙婆婆,想必此刻两人肯定在为找不到她而极为担忧,当下只得与尹志平告别。两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后,小龙女在山野间兜了个圈子,重行潜水回进古墓石室。
在古墓中居住多年,当真是心如止水不起半点漪澜,但经过了这一番波折,再要如旧时一般诸事不萦于怀,却也是万万不能的了。每当在寒玉床上静坐练功,不到片刻,便即心中烦躁,难以为继,只想着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如此过了月余,再也忍耐不住,决意去找尹志平,但找到之后如何,实是一无所知。
尹志平是全真教第三代弟子的首座,武功既高,平素举止又极有气派,但不知怎的,此时竟是满脸慌张,说不出话来。原来身后十余丈外,一个白衣少女站定了脚步,呆呆的望着自己。
尹志平一见到那少女,大喜若狂,胸口便似猛地给大铁槌重重一击,当即一把抱住了她,大叫:“你来找我了!你一定是来找我的对不对?”
这少女正是小龙女。
小龙女道:“你果然在此,我终于找到你啦。”
赵志敬不知小龙女是何来历,只是见她美得出奇,心中不由生出特异之感。斜眼瞧着尹志平心情异常,又看了眼这俏生生、凄冷冷的白衣少女,心下了然,随便找个借口走开了。
“我很高兴,你能来找我。”尹志平眼望小龙女,心中柔情无限,想起情意绵绵之乐,生死茫茫之苦,不由得痴了。
小龙女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不识尹志平心意,只是觉得再次见到好友异常开心,准备请尹志平去酒楼吃饭。两人来到一家酒楼,点了酒菜,共叙契阔。窗外大江东去,浊浪滔滔,小龙女望着窗外心想,如能乘船沿江而下,日日在舟中白日醉酒,月夜长啸,书空咄咄,不知时日之过,那该是多么的落拓江湖,快意人生啊!
尹志平看出了小龙女的小心思,说道:“哪天你想通了,不去当那武林盟主,我携你江湖散心,归隐山林。”小龙女刚想开口说话,尹志平插口道:“所有相识的因缘,都是出于偶然。这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人的一生中可能只能够和对方见面一次,因而要以最好的方式对待对方,比如我!”
小龙女懒得接话,叫来店小二:“吩咐厨房再多煮两只羊腿,切两斤熟牛肉来。”思忖片刻,说:“再帮我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尹志平摇了摇头,“龙姑娘当真出手阔绰!真后悔没能早点认识你。”
小龙女笑道,“现下认识也不迟啊。”
“难得一面,世当珍惜。”尹志平此刻也是开心的紧,一杯接着一杯,脸带三分红晕,眉间眼角微有酒意,谈笑风生,十分得意。喝到情致高涨之时,还不住地劝小龙女喝酒,小龙女也是胸怀欢畅,竟然喝的沉沉大醉。
过了良久,小龙女身上微觉有物触碰,是尹志平张臂抱住了自己。卧房中只有尹志平和小龙女两人,尹志平初时极为胆怯,后来渐渐放肆,渐渐大胆。小龙女惊骇无已,欲待张口而呼,尹志平以口相就,亲吻小龙女脸颊。他吻得幽情缱绻,温柔旖旎,此刻怀里搂着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小龙女!小龙女见是尹志平,惊惧渐去,只是很好奇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男女之情究竟为何物?她讨厌自己的小女孩心性,看不懂也不明白师姐她们的所作所为,又想极力融入理解她们的世界,不想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尹志平双手越来越不规矩,缓缓替小龙女宽衣解带,她心下有些犹豫,不由得又是惊喜,又是害羞,最终还是决定推开尹志平。尹志平爱她爱的情真意切,此时半哄半骗地求着她吻着她,小龙女心一软,半梦半醉软绵绵地倚在尹志平身上,任其所为,一夜春宵。
第二日清晨,小龙女卷起衣袖,露出一条雪藕也似的臂膀,但见洁白似玉,竟无半分瑕疵,本来一点殷红的守宫砂已不知去向。小龙女已然大吃一惊,醉意全无,浑身汗涌而出,正在急速运转的内息阻断在丹田之中,心下惶恐无比,只觉一阵惊寒。淡淡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清清冷冷,睫毛下泪光闪烁,泪珠就从她脸颊上滚下。无论尹志平如何呼喊,她始终没向尹志平瞥上一眼。
尹志平左思右想,实不知如何得罪了小龙女,何以她神情如此特异,一时温柔缠绵,一时却又怨愤决绝?难道是......守宫砂!昨晚......昨晚她的反应......古墓派的门人,世世代代都是处女传处女,她当真是个冰清玉洁的处女!想到此处,尹志平的脸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怎的,此时竟是满脸慌张,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鼓足勇气牵起小龙女的左手,颤声道:“我是全然一片真心待你,如果你愿意,我会明媒正娶......娶你做我妻子。”
小龙女气的浑身发抖,狠狠凝视着他,举起右掌,便要向他天灵盖拍落,但这一掌始终落不下去,她目光渐渐的自恼恨转为怨责,又自怨责转为怜惜,叹了一口长气,轻轻的道:“既是这样,以后你别再见我。”长袖一拂,转身疾奔而走。
尹志平大叫:“你到哪里去?我跟你同去。”
小龙女回过身来,眼中泪珠转来转去,缓缓说道:“你若再见我,就只怕......只怕......我管不住自己,难以饶你性命。”转身快步而行。
尹志平一怔之下,更是不知所措,眼见她白衣的背影渐渐远去,终于在转角处隐没,不禁悲中来。
小龙女独自踽踽凉凉的在旷野穷谷之中漫游,伤心到了极处,反而漠然,只是内心空荡荡的。她与尹志平,一个心意不定,一个痴悲苦缠,比起自己向往中的一往情深和死而无悔,心中的满足喜乐实是远远不及。她独自坐在石凳上,呆呆出神,隔了良久,长叹了一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