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疼。”梓萝在谢金出神的时候,把咬破腮肉的那口血唾沫咽下去,就着谢金无意识摩挲她手腕的动作,直坠进他怀里:“你且让我坐坐。”
往年梓萝也总寻些由头向他撒娇的。起先听她喊疼,谢金总是慌得很,后来知她是有意哄骗于他,倒也不生气,只不过不似之前那样忧心了。这次谢金也当她是撒娇亲近自己,任她妄为,却不曾察觉指下的腕骨正在节节升温。
“我觉得今年精神好得多。我想去河边瞧瞧鱼。”梓萝垂垂眸,掩住眼睛里的疲惫。
“我陪你去。”谢金点头应承。
“你又走不远。”梓萝笑:“你有神位,圈地为限。”
“我不要神位如何。”谢金说。
“容不得你不要。百姓给你的,他们信奉你一日,这神位,便加身一日。”梓萝笑:“我喜欢他们信奉你,若我喜欢你一般赤诚。”
“我看看就回。”梓萝抬眼对他笑:“你就在这院子里看着我。”
“你得一直让我看着。”谢金突然不安。
“我才舍不得你。”梓萝抬手抚他侧脸:“我巴不得你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她起身。树上的花朵纷落,为她铺一袭花毯。她退着走出院子,一直拿一张笑脸对着谢金。眸底干净透亮,满满的纯粹欢喜。
“梓萝!”
她看到谢金眉眼惧惊,甚至是刺耳的呼唤传进耳朵。
“我会回来的。”她朝谢金笑。她也看见,满树的紫花已经染了血红。当年的雷火从树梢燃起。半空聚起云雷。梓萝的千年劫,到了。
谢金不知道为什么梓萝的千年劫凝结的这么快。谢金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渡劫都有天预,她没有。谢金不知道为什么他当年渡的是真身,她却要渡神魂。谢金也不知道,为什么梓萝渡劫,自己却寸步难移。
“到我身边来,你到我身边来!”谢金被挡在门内,只得扯着嗓子朝她喊。却见她镇定淡漠的摇了摇头:“我以后会回来的。”
谢金的眼底溢着血色,不知是本来的颜色,还是被这冲天的火光映的。离不开院子,他距离真身的活动范围有限。他甚至要眼看着梓萝在他眼前烟消神散。
劫云凝成,第一道雷劫就要落下。
“真身!”谢金突然想起,反身出现在树下。抬手照着紫藤的主藤就是一掌。
真身被伤,神魂被牵制拉扯,几乎在第一道劫雷落下的那一瞬,梓萝神魂被拉回院中。
“你,该回来了。”谢金将她裹进怀里,俯身用脊背迎向劫雷。在一声炸响响起时,梓萝听见谢金轻轻在她耳边细语。
梓萝不记得被禁锢在谢金怀里等候劫雷散去用了多久。她只记得谢金的怀抱是温的,不会灼人,也不带凉意的温。是未生槐花时枝叶的清苦味道。是粗壮树干坚实的安全感。是每一句安抚递进耳朵时缠绵缱绻的情谊。
“罢了,”梓萝回拥他:“我既躲不掉你。你生,我再伴你万载,你死,我也随你而去。”她用额前碎发去蹭谢金的下巴,软绵绵的道:“地下盘根错节,早就分不开了,我还执着你那一句应承么?你不应,也由不得你了。”
不知是因为谢金早过了千年劫修为大涨,还是因为两树本体纠缠糊涂了雷劫。这劫难远比当年的轻松许多。
饶是如此,劫云散去,谢金一身狼狈,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直拥着她原地跌倒。
“怕是以后的万年,十万年,甚或百万年,每一次大劫,都要一起度过了。”谢金翻身,仰躺在树下,看那一树飘落的紫花。
“我甘愿的!”梓萝伏在他胸口。劫雷灼到的衣角跟谢金的纠缠在一起,远远看去,跟那两棵耸立的古树一般。
濯城以北约莫三十里的地方有座姻缘庙。庙里供奉的不是月老,亦不是哪路牵线绑缘的老神仙,而是院中的一颗巨树。或者应该说是两棵。
千年紫藤坠了一身的祈缘福带,红底金字,将它装点得格外贵气。它身姿妩媚,纠缠盘旋在那不知年份的古槐身上。它依托着古槐,古槐支撑着它。人都道这院子里的古树是两棵姻缘树,你看它们甜蜜依偎的模样,是不是和那亲密的恋人一样。
这棵姻缘树有个名字:龙抱槐。
老藤缠树龙抱槐,潜心求得姻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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