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住在农村,家家都养鸡。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集上就会有人卖刚孵出来的小鸡花子。
那年,外婆买了好几只小鸡回来养,它们一身鹅黄色、滑溜溜的绒毛,“叽叽叽叽”地叫个不停,很是可爱。过了怕生的头几天,它们便开始在门前屋后的地里刨小虫子吃,吃饱了就在太阳底下转悠,像春天里的树木花草一样,长得极快。
那只小鸡命丧黄泉的时候已经从软萌的鸡宝宝蜕变成亭亭玉立的小鸡崽,鹅黄的羽毛褪去婴儿黄,换上少女白。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和表妹一起趴在栏杆上写作业,那群小鸡也像往常一样在我们脚边嬉戏吵闹。我很快就写完了,表妹还在掰着手指头计算。我无聊地撑着栏杆跳上跳下,嘴里哼着新学的歌儿。我似乎听见“吱——”的一声,以为是小鸡们在打架,并没有在意,听到表妹的惊呼才回过头来。
那只漂亮的小鸡崽歪倒在地上,头扁扁的,血肉模糊,尚有一丝气息。我的白色球鞋底上粘着几片白里带红的绒毛。
外婆闻声赶来,把小鸡捧到稻草堆上,又拿来“头痛粉”洒在它的头上。然而,终究没能救活。
我早就吓傻了,外婆的斥责声让我回过神来。我捧起那只已经僵硬的小鸡,含着眼泪在屋后刨了一个坑,把它葬在那里,我没有用木板立一块牌子,写上“小鸡之墓”,因为这次不是游戏。我第一次夺走了一条生命,尽管只是一只小鸡。
从那以后,外婆家的那只大公鸡开始啄人。一有外人经过,他就把那群小鸡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羽毛直竖,对方稍有动作,他就扑了上去。家里人他并不啄,不过我是例外。因此,只有我上学的时候他才能获得自由,一到放学时候,外婆就得把他赶进鸡圈。一山不容二虎,说的就是我与那只大公鸡。
如果鸡能听懂人话,那么,我跟他讲这些小鸡并不是他的孩子,以及那只小鸡并不是我故意踩死的,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不再啄我?
一个星期日的下午,我和几个小伙伴儿在院子里跳皮筋,大公鸡被关在鸡圈里两天了。我们跳的正欢,绷绳的一个小伙伴儿突然转身就跑,原来公鸡“越狱”成功。我们四散逃离,公鸡穷追不舍。
小胖是其中一个小伙伴,人如其名,跑得不如我们快,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情急之下,他捡起一块石头朝公鸡砸去,刚好命中。我们还没来得及庆幸逃过一啄,就被眼前的景象吓白了脸。那公鸡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就倒在地上,头上一道大口子,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但很快就被鲜血染红,翅膀无力地扑扇着。
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我抱起公鸡就往家跑。头痛粉这次发挥了效果。大公鸡在蔫了一个多星期后慢慢恢复神气,头上的伤口长成了一个瘤状的疙瘩。
他一如既往地追逐生人,尽管那群小鸡已经长大。小胖轻易不敢再来外婆家找我玩,因为那只公鸡视他为死敌,而我已被他从“仇人名单”划入“家人名单”。
我想,如果鸡能听懂人话,那么,我真诚地跟他道歉,他会原谅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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