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son Wang 汪洁生
旋转的爱情
(一)
1968年。作为知青的娟子下乡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离开世界名都上海-到目前的岁月里她一直生活的地方。离开父家、举目无亲、还恰逢干旱岁月,她目睹地的干裂与这地妇女们冬天皮肤的干裂都颇相似。
久久没有甘霖,导致接待她的家庭紧紧巴巴的过日子不算,连吃饭一日有时只能吃一顿饭。夜幕降临,透过破洞的小窗,仰望清澈的星空,她脑海中甚至闪过如何自杀等绝望的念头。上吊,屋子太矮;跳楼,没有楼房;割腕,太血腥;此外,任何一个自杀的想法,都会让她胡思乱想:如果她死了,是否会有人连她的残躯也吃了去呢?但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恐惧。干旱之灾其实也没有她想的那么严重。不过初来乍到,寄居在异地他乡,难免胡乱想罢了。
果然第二天,这家人就迎来了欢笑。因为他们家独一的儿子,石虎从外地赶回来,带了许多的粮食。
石虎因此得见娟子。那瞬间仿佛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他杵在原地愣住了。妈妈便说:“虎子,你看你看,我都忘记介绍了。这是你娟子妹妹,从上海下乡的知青。”
爸爸却用烟斗拍他的脑袋。其实烟斗里并没有烟,因为为了家连买烟的钱也省了。但是因为烟瘾之故,他随时随地带着这个烟斗,不时含在嘴里吧嗒吧嗒几下。
“爸,你干啥呀?”
“我问你,为啥从城里回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偶然听说了家乡的困境,心想,你们肯定很饥饿。我还会回去的,但定期给你们供粮。”
母亲便立刻跪在地上,举目望天,感谢!
此举把娟子吓了一跳。
虎子笑了笑:“信仰,信仰,我娘的信仰,你别见外。不是邪教。嘿嘿。”
娟子扎了辫子,也撸起袖子,想要干活。虎子却不让。娟子说道:“我们下乡不就是要体验生活的吗?”
虎子不屑一顾的说道:“你别怪我说话直接啊。我觉得这个理由就是狗屁。何谓体验生活?难道在大上海吃的不是油盐酱醋茶吗?”
娟子对他这句话本来就没有好感,再加上他说话的时候正好含着馒头,所以说的时候,某些馒头渣滓还喷到她身上。
(二)
石虎离开家要返回城里的时候,石虎和妈妈促膝长谈,屋里的灯终夜不熄。母亲谆谆教诲道:“一,不可犯罪;二,乐于助人;三,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
石虎22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因为艰苦的劳力,浑身结实的肌肉,脸色也红润。
“妈,城里诱惑确实很多。我曾经一度认为:没有人能够在城里不受引诱,不去犯罪。”
妈妈拍他脑袋,道:“娟子姑娘来自上海,难道你的城市比上海还大?我看她知书达礼,也未曾被世俗所玷污和洗礼。虽然我们相处还不久。”
娟子半夜正好上厕所,万籁俱寂,碰巧就能听到他们的交流。她一开始捂住耳朵,认为偷听是不礼貌的。但忽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便不再遮着掩着了。
“妈,那你说,大上海是不是就算是所多玛?”
娟子愣了一下,读了这么多年书,居然听不懂他们所说的“所多玛”是什么。
妈妈笑了,都笑出声了。随后便道:“那你娟子妹妹算不算出埃及呀?”
娟子更加不解这是何意了。
天蒙蒙亮,石虎背着行囊出发了。从村里到城市,辗转许多换乘,路途至少4个小时以上,还要夹杂着许多步行。但石虎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喜欢这种忘记背后、努力面前的感觉,喜欢这种旅行者的感觉。他非常认同妈妈所说的,人生在世就只一宿,世界上无论如何落寞或繁华,都是暂住的旅店而已。
足够的干粮在眼前,娟子心里立刻就有了安全感。生活有了盼望后,行事中也多了许多自信。她在虎子母亲的背影后,效法着这位贤德、忙碌、精明、虔诚的妇女的一切行踪,渐渐从不会中听见教导,从教导中看到示范,从示范中动手尝试,从尝试中不断校正。她便得以渐渐完全,各样的事情凭借她自己的悟性,居然妥妥的、有模有样、有质量的完成。
(三)
石虎在家中各样出产窘迫的这一年里,回来的很频繁。每次回来,娟子除了感觉他头发更长之外(因为不愿意在外面花钱理发),就是身体更加壮实、个子越发高过自己一个头了。然后,就是更加沉默一些。
他不再随意开玩笑,有时候会脸红,心中的敏感度在增加,对于不少的事情他内心里的是非之心是一杆称,更快的他就有羞耻感,不像之前懵懵懂懂。例如,他明明喜欢娟子的这事儿,他就千方百计隐藏在心底。但一切隐藏的事情没有不显露的,他欲盖弥彰的表现,在母亲眼中,在母亲心中,只是让母亲莞尔一笑。母亲心想:不知不觉儿子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了。
他也长了见识,经常去城里图书馆借书看,因此说话之中开始有了深度。那一日还和娟子交流起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相对论,相对论,相对而论,因此我认为所有事情没有绝对标准。”娟子说道。
但虎子不同意,反驳道:“这是对相对论一个非常肤浅的、表面的、类似文字游戏的理解。虽然爱因斯坦说时间是相对的,他却说了一句话叫上帝不掷骰子,可见有些确定性的东西在他看来不是相对的。”
娟子本是文科、文艺出身,便无言可答。她想自己不明白这些丝毫不奇怪:许多事情似乎明明可知,但那是在人揭示、说破了以后。万物的次序隐藏在其多元、多样、丰富的外表之下,穿着神秘的外衣。这方面的知识,石虎渐渐累积了很多,也似乎是他兴趣所在。娟子则不擅长如此。
石虎离开后,村里来了另外一个知青。和娟子、石虎皆同岁,名叫青禾。青禾眉清目秀,娟子一看见他,就被他身上的某种气质瞬间吸引了。爱因斯坦和牛顿都说:万物之间自然吸引,无论用经典的解释还是相对论的解释,总而言之,事实就是如此。而爱情的魔法,则是汹涌澎湃、毫无规律可循!
娟子和青禾就成了一有时间便在一起的玩伴。石虎的母亲也看在眼中,只是默然不语。
(四)
石虎在城里同时打三份工,一点也不挑剔,轻活、重活,只要是正经活,统统干。幼小的肩头仿佛已有千斤担,本是稚嫩的手掌已如成人般长满茧子。回家,妈妈给他的背上药的时候,娟子也看见了。相比与石虎,青禾真是白面书生一枚。
青禾为人本来淳朴,在本城里好学、也学习好,是周围人争相效仿的对象。他从小读励志人物故事,心目中有无数希望成为的英雄,且不同时期切换着。但一切因下乡这件事戛然而止。对他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的这件事,也让他从此性情大变。他曾朴素认为的:努力必有回报、奋斗必有结果的那些观念,如今就仿佛巴别塔一样在他里面轰然塌陷了。他甚至有些抑郁的认为:做什么也没有用。因此下乡的岁月里,他整个人是一个混日以度日的状态。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日光之下,都是捕风。这就是他的信条。
但娟子在这时候出现了!出现的时候,很好的填补了他内心的空缺,仿佛一条涓涓细流滋润了他日益干枯的心田。
娟子内心单纯,近乎超凡脱俗的纯净。他用他过去的那些“修炼”成果,一些学识,就可以应付娟子,绰绰有余。娟子的心,在他手心,仿佛他的手心是上帝之手一般。
妈妈耐心的开导石虎,暗示娟子已经有了“相好”。石虎只是回眸微微一笑看着妈妈,意思是:我和她八字还没有一撇,您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但实际上,无风不起浪。这狂起的风浪在他本来平静的内心里,实际上难以平息。不过他终究是石虎,内心强大的石虎。靠着如下:有时他默默望天,喃喃而祷;有时他沉浸在书中知识的海洋,忘了自我;有时努力的用干家务活转移自己的视线。这样很快他就平息了。
平息的他也就带着平常心和娟子交流。娟子心中有什么烦恼,内心有什么想要说的话,心里有什么渴望知道的事情,她都不自觉的找着石虎来说。石虎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倾听的沉默者是最好的朋友。
“虎子,你跟我说说这个国家的前途在何方?”
“嘘。”石虎把她小心的拽到一个角落,提醒这是敏感话题。
“依我看,当所有的面具被揭开,当所有人真实真诚的对待自己活着别人,当偶像的面具也被揭开,当人们看到所膜拜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有血有肉的人的时候,这就是这个国家的前途所在!”
娟子听他这番话,觉得他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深邃的、神圣的光辉,觉得不是从他凭着自己而有的智慧,而似乎从诸天之上而来的智慧。
(五)
娟子在村里学起了理发,青禾凑过来,一起学习。但青禾花了不少学习的功夫,却怎么也学不会。一些小屁孩才会让青禾下手,最后都是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再到后来,他觉得只要给孩子们剃光头就行。哪知剃光头也是个技术活!
娟子天生灵气,面对一座座“黑山”,她却总能如鹰展翅高飞上腾,照着自己预想的轮廓去修剪。青禾开始只是不服,到后来几乎有些嫉妒,同时内心里的自卑感又油然而生。
他这日黄昏就气的没有吃饭,不高兴的在河边踱步,还用纸卷着些烟丝,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抽起来。这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一开始只是偶尔尝试,到后来居然会有些上瘾。但娟子何等冰雪聪明,一下子从他衣服上、手指尖的味道就知道他抽了烟。
娟子便道:“青禾,你最近是不是很烦?”
青禾道:“没有啊。”
但谎言者的眼神是回避的,娟子一眼就看穿了他在说谎。
“你偶尔会抽烟吗?”
青禾笑道:“我怎么可能做那么低级的事情?”便支支吾吾起来。
娟子便不再追问了。
被烟雾泡着的人,停止了吸烟,就以为没有了味道。但旁观者而言,蛛丝马迹暴露无遗。罪恶离自己越近,越具有隐蔽性。例如,如果是你脸上的烟尘,按道理离你的眼睛最近,你却看不到。但是人类的眼睛,借助仪器,却能看到亿万光年远的星辰。
从这日起,娟子和青禾就有了嫌隙。
(六)
石虎在城里又接了一活儿,帮助一个中学打扫卫生,同时挑水、劈柴给厨子做助手。做厨子助手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寡妇,她丈夫在煤矿厂工作,因为塌方而意外死亡。她为了养活婆婆,据说连自己家也不回了,这段故事在学校里工作的人当中被传为佳话。
总而言之,石虎很开心的就是:趁着工作便利,可以听听课。起初有些兴奋,后来却失望。课程中所教的无非是务农、技工等实用的东西而已,而这些他并不陌生。渴慕的心灵只有遇到真正的滋养,才会满足而平息。对于石虎而言,他更想听一听哲学的、文学的、偏理论的等等。而这些只能在阅读中获取了。好在还可以阅读。
寡妇这一日手被菜刀划的很深,便包扎了,可是又不愿意请假在家,怕婆婆担心。石虎就帮助她也干了她的那份活。寡妇在一旁看着,心中暗自感叹。这小自己6岁的小伙,什么活都会干。而当初大自己3岁的丈夫,在家里整天就是吃闲饭。曾几何时,婚姻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后悔的坑。她和丈夫原不相配,但她也尽其所能的,带着一厢情愿,心里想:或许她可以感化她的丈夫。但通情达理的婆婆,就强逼着儿子去上班。殊不知上班的第二个月,就遭遇到了矿难。婆婆嘴上虽说不后悔,心中难免有负罪感。
石虎听了这个故事后,就对寡妇说道:“我给你背一段话,‘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寡妇便笑着道:“我懂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预测,也无法预知。人都是事后诸葛亮。而且很多事情,不是你我说了算,乃是上天注定的。”
石虎把厨房的剩菜让寡妇带回家。寡妇说道:“你今天帮了我,这些理应归你。我不但没干活,反而得了这些。”石虎笑着道:“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还有你婆婆等着你呢。”
饥饿的年代,一些食物何其宝贵!
(七)
石虎再一次的回家,娟子开始对他刮目相看。石虎因为在学校上班,变得更白了,四方的面庞上镶嵌的眼鼻口,透出英气。
一来,是对青禾的失望,因此情感上有些转移;二来,石虎的个人成长,和一种难以名状的内在的让人觉得踏实的特质,吸引了她!
男人、女人其实皆是一例,当意志决断力不足,而理性又欠缺的时候,情感的力量就会排山倒海,成为主角。怪不得文人和流行歌星都不谋而合的吟道:人是不可靠的,而基于人的情感根基的感情也是不可靠的!
但生活的艰苦,终究让娟子萌生回大上海的欲望越发强烈。
娟子问石虎:“你说,我什么时候才回返乡呢?”
石虎很同情娟子。本来应该羡慕的娟子一出生就在大上海,但因着不可抗拒的历史的原因,反而回不到家;自己出生在黄土地,什么也没有,不但可以去城里挣钱,还可以随时回家逛逛。难怪不信天意的人,整天用“命”来概括自己的苦情。
石虎神秘的回答道:“你跟我母亲多聊一聊啊,她那里有答案。”
娟子和虎子的母亲相处不短时间,凭心而论,她实在看不下去她那充满补丁的一成不变的衣服,有些娘胎里造成的呆滞眼神的眼睛(但眼睛里常透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光芒),还有看了一万遍也觉得记不住的平凡不能再平凡的面孔。有时候她想:这么帅气的石虎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呢?但石虎却把母亲奉为人生导师,这让她甚为不解!
石虎离开家预备再回城里的那一天,因为参加书记老婆的葬礼而不得不耽误一天。这是一个50岁左右的书记,老婆却因为疾病就这样撒手尘寰。书籍的两个儿子都在上海工作。
石虎来到学校,欣慰的发现寡妇的手已经痊愈了。
那一天寡妇郑重的介绍她自己:“小兄弟你好,一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李相随。你呢?”
“石虎。叫我虎子就行。”
二人便握了握手。
(八)
青禾在娟子对他有些冷漠之后,就百般献殷勤,也立志戒掉了烟卷。在石虎离开后的岁月里,娟子的心找到了停靠的港湾。两个年轻的男子,或在左或在右,各有气质、各有特长,填满了她寂寞的所有时空。但娟子是否忽略了真正的爱的真谛呢?就如石虎从小领受的话语里说道的:“心怀二意的人,什么也得不着”
这一切在石虎妈妈的眼中,她就千方百计的用讲故事的方式来提醒娟子。可惜娟子表面迎合,心里面却觉得心烦。
每个人都希望自由自在的活在天地之间,人的堕落的本能更加渴望全宇宙都会支持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和想法。成为宇宙之主的自我中心,早就让有些人从小对于古道失去耐心。于是乎,很多人说:没有天、没有道,古老的真理今天也不适用,等等之类的话语。
总而言之,青禾和娟子开始亲嘴,但从此而延伸的本能的动作,娟子内心里还有着一个清晰的红线,就拒绝了青禾。但男人的狩猎的本性,不会因为遭拒绝而被泼冷水,反而会越挫越勇。
看着娟子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青禾就折断手中的芦苇,瞪着眼说道:“哼,看你能坚持多久,迟早我要撕下你的最后一道防线!”可叹人世间,欲望之海浮沉中间,多少人能够真正的绅士风度,多少人真正的尊重别人,多少人真正的不是自我为中心呢?他们说:被欲望控制者,皆是极度的自我中心,这话是没错的!
李相随自己的母亲生病了,她就想带着婆婆一起回家乡,这样就可以同时照顾了。但是李相随死去的老公的妈妈,怎么也不愿意。因为她不愿意在李相随的生命里增加那么多的负担!
李相随没有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来找石虎。
“姐,你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会去常常看望她,确保她衣食无忧的。”
李相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轻的道:“我无论怎样也无法报答你的恩情。你我素昧平生,你究竟该凭借什么这么帮助我,而我,又究竟凭借什么这样厚脸皮的求你呢?”
石虎笑着说:“那我就有一个要求,你回家路上读读这本书。”
李相随接过来,保证自己一定好好读。
(九)
石虎每周都两次去看望相随的婆婆。时间久了,婆婆和他彼此认识越来越多。石虎听说家里收获的季节到了,便对婆婆说道:“阿姨,也不知道您儿媳什么时候归来,但我请了两个星期的假。这样我很矛盾不知道怎么服事您了。”
婆婆笑着说道:“你们村里干活,我可以去帮忙。因为我小时候在村里长大的。我现在眼不花、耳不聋,在城里宅居反而像个老废物。”
石虎听毕很开心,并不指望李相随的婆婆帮上多少忙,只是希望她能被照顾。
石虎离开一个星期后,李相随就返到城里,一打听就知道婆婆跟着石虎回乡下忙秋收。这个时候,学校正好也没什么活儿,她便也来到石虎的村里。
李相随见到婆婆的时候,她正和石虎的妈妈在家里为外面干活的劳力们预备饭食。石虎的妈妈,第一次见到李相随,觉得她无比的漂亮和淳朴。李相随见石虎的妈妈对老天爷很虔诚,就想起石虎让她读的书。她便拿起书将不明白的地方询问石虎的妈妈。
“小李啊,你婆婆将你的孝心都告诉我了。我听完啊,眼泪止不住。如今我见到真人了!”
李相随笑了笑,随即就问道石虎,问他在哪里干活。
“哦,你不用打听他在哪干活。因为吃饭的点,他就回来了。”
相随笑着说道:“我想去帮他,我呀,干活习惯了,男孩女孩的活儿都能干!”
在一片起伏的麦浪里,李相随捕捉到了石虎的背影。风吹起她长长的秀发,如这麦浪一般。她见到石虎就莫名的兴奋,仿佛隔了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一般。她正要兴奋的扬声呼唤其名,却在麦浪低下去的时候又看见了另外一个女子的背影。石虎和那个背影仿佛很亲密。
毫无疑问,那人就是娟子。
于是李相随便走向别的方向,询问干活的工人,应当干些什么。与此同时,对自己萌动的芳心,忽然觉得厌恶而羞耻。她对自己说道:“我这整天都在寻思什么呢?我是一个大他六岁的寡妇而已。”
(十)
虎子带着娟子和部分工人们回来的时候,累并快乐着。妈妈询问虎子:“你城里的朋友李相随来了,她说去帮你忙,难道你没有遇见她妈?”
虎子听见相随这个名字,忽然就眼睛一亮,便就冲出去去找她。娟子见此,莫名妒火中烧。女人的一种灵敏的直觉告诉她,虎子和城里的这个朋友关系不一般。
虎子找到相随的时候,也是在麦浪之中,相随和工人们在努力的干活,白衬衣都湿透了,隐约能看到胸罩的一点影子。虎子就不愿再窥看她了,便呼唤她的名字。
“李相随。”
相随回眸看到虎子,开玩笑的说道:“你啊,直唤我名。不应当叫 ‘姐’吗?”
虎子心里激荡,就回应道:“你看起来比我都年轻,如何叫你姐?”
李相随知道他是故意嘴甜,虽然如此,仍是心花怒放。
虎子说道:“大家好,我们回去吃饭吧。”
工人们笑着说道:“再过一会儿,这个妹子给我们定任务了。”
虎子见她指挥有力、自己又干活利索,他们虽然和自己这边一样的劳动力数目,但别人的团队是自己团队效率的1.5倍。心中不禁想起书上说的“才德的妇人。”心想:李相随就是男人心中理想的配偶,只可惜她又偏偏成了寡妇。那个男人真是没有福气啊。
正想着,才知道自己走神了,自己应该帮忙“完成任务”才对!
(十一)
娟子从远处见李相随和虎子二人并肩同行,一个1米6,一个比她高一个头。见二人有说有笑的彼此同行,心中妒火中烧。
“虎子是我的,谁也不能夺去。”娟子就迎上前去,故意亲昵的喊着虎子且牵他的手。动作虽然故意,却又显得自然,可谓手段不一般。李相随看在眼中,觉得他们二人甚是般配,就更加坚定自己要和虎子保持距离,莫要痴心妄想的决心。
但娟子的这一切行为,在虎子的母亲眼中,她不甚喜悦。李相随辛苦赶路而来,还帮着干了活,所以虎子妈妈就想留她一晚。她一开始执意要走。心里想:第一,免得娟子多心;第二,也给别人家中添麻烦。
但是虎子妈妈坚持,说道:“你晚上就和我凑合一晚,我们说说话。”
这一宿,虎子妈妈和李相随探讨那书上的言语,包含历史、教导甚至许多的预言,李相随侧耳而听,还不是问问题。虎子妈妈虽然听过她的婚姻的情况,还是不免问一句。“嗯,我的丈夫很快就意外过世,其实我和他不曾有过夫妻之实。”
虎子妈妈和她就在睡觉前,双膝跪下在床上,交托感恩。
如此一来,在虎子妈妈的心中,她甚喜悦李相随。
第二日一大早,虎子、李相随及相随的婆婆一行三人便离开村里,返回小城。一路上有说有笑,仿佛一家人一般。李相随的婆婆因为常年在城里,还很舍不得乡下的生活。
虎子就说:伯母,你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来啊。相随陪着你一起就行。
李相随听后心中窃喜。便说道:繁忙的人们在买卖关系、雇佣关系、竞争关系中,太久未亲近这美好天地间的风光。幸福感其实并不高。在山水间,如画的风景使得我们更亲近造物者。内心收获宁静和安宁。
虎子听完很认同。
娟子有一次被书记叫过去。书记说道:“我们村给下乡者一个返回城里的名额。现在呢就你和青禾。我很犹豫给哪一个。但我先告诉了你。你看看我该怎么办呢?”
说完他用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娟子。那么明显的暗示,几乎是明示了。在那瞬间,让娟子无比的厌恶和恶心。
然而思盼家乡的心越发迫切,就比如思念父母,就比如越发觉得在这穷乡僻壤的空虚。但是我用什么的计谋才能让书记把这个名额给自己呢?
她的小心思又开始转向青禾。倘若我讨好他,让他臣服与我,然后软硬皆施,他必然从我,把名额让给我。
青禾断然不知这中间真相,就果然被娟子的投怀送抱,弄得晕头转向。
(十二)
李相随回归学校,又恢复与虎子正常上班的节奏和状态,本以为和以前一样,却发现他们之间已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的有点像爱情色调的东西。在那个比较保守,他们的这种爱情是比较前卫而超拔的。
虎子在业务的交流中,他一定会牢牢抓住唤李相随的名字的机会,而且变着花样的称呼她,细节比如有时候唤她:“相随”,有时候唤她“相随姐”,有时候直呼其名:“李相随。”干活时,老土的裹头巾、让人显老的这样的头饰,也丝毫不会影响李相随在虎子心中的魅力。
小自己六岁的虎子,结结实实的从上胳膊到下腿,带着独特的黝黑中的稚嫩和灵性的成熟,在自己眼前呈现的时候,李相随的内心不知不觉就会被吸引。二人享受彼此的同在的感觉就仿佛在夏季夏威夷的温暖的阳光普照的海面上,闭着眼睛的躺在一片小舟上,随风飘荡;固然是惬意,却需要一些定向的指引,好使得小船能够到达某个特定的港湾。目前而言,却没有这样的合外力来推动他们的关系。直到某一天。
这一天下午厨房突然火起,虎子在宿舍午休,只剩下相随在厨房。火起时候无人知道,相随尽全力抢救一些贵重物品,液化气罐发生了爆炸,这才将虎子唤醒。
赶到人群簇拥环绕的现场时,虎子才隐约知道李相随一定还在火海之中。热心群众拿来水桶、拿来水罐,面对蔓延的火势,就如同杯水车薪。
虎子二话没说,背起浸透的棉被直冲火海,却被人群大力阻止,竟然扯着虎子不让他冲。这种善意的完全可以理解的举动,只能让虎子干着急。情急之中,他说道:“乡亲们,我老婆在里头啊。”大家便释放了他、目送着他消没在烟和火的中间。
李相随的视线完全模糊了,头有些眩晕,内心得救的指望也几乎断绝之时,忽然想到了那书上的言语。那本真确书上教导如何绝望中呼求的言语,此刻冲破内心、冲破喉咙、到达了唇边。“救我!”
正要倒下之时,一双强而有力的胳膊托住了她,随即一只环绕,一只托起,竟然活活被虎子抱起。在这霎时间,她内心充盈着的希望、对上天垂听的感恩、对虎子的爱意,成了交织的网,让她清醒了许多,却又有些如坠迷雾、难辨是现实还是梦境。
迷迷糊糊中她跟虎子说道:“虎子,我快要死了。我一定是在一个美丽的梦中。但愿这梦永远不要醒。”虎子回应道:“你是安全的,正在我的怀抱里。”相随半睡、半醒间说道:“虎子,我爱你,我一直自认不配跟你说这个。但是现在我快要死了,我想说,我爱你。请别忘记我”
虎子的眼泪吧嗒、吧嗒,在火光中热热的滴答在相随的脸上,与她的眼泪混合、融合,正表征着二人此刻从灵魂深处的合二为一。
后续的故事极其简单,估计读者也能猜到。虎子和相随顺利的领了结婚证、幸福的养育着一双儿女。青禾从书记那里知道了娟子的计谋后,还是把名额让给了娟子,但心里却不再留下任何空间给她了。娟子,孑然一身的来,又孤身只影的离开回归到她朝思暮想的大上海。后来,据说经历着挫败的婚姻,过着愁苦、孤独的生活。
(完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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