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在天亮之前结束这一切。”我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暗夜如墨，紧紧裹住那座最高的山峰，雾气在晨光完全透出来之前，凝固般一动不动。传说中，等这雾气开始流动，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我是被冻醒的，在比梦更黑的夜色里。四周寂静得可怕，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抽去了声音。我摸索着站起来，走了两步，“咚”的一声撞上一堵冰冷的墙。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摸额头，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墙凹凸不平，还有些湿滑的青苔，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我这才想起，我是要去灵山最高的峰上看日出的，也不知何时卡在石头缝里睡着了。
我凭感觉撑着两边的大石块，摸索到稍宽阔一点的地方。微弱的月光如鬼火般，细细碎碎地从大片松针里透进来。撩开松针，一条蜿蜒的马路出现在眼前，宛如一条随时会动的巨蟒。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才晚上九点，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应该还有最后一趟上山的巴士。我在路边一块平整的石块上坐下来，马路像蛇一样从山底缠了上来，而那黑暗的尽头，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灵山，是南方的小型群山，松针密集、悬崖峭壁。这里流传着众多诡异传说，说山里住着很多神，最大的神坐在最高的一座山巅之上，他掌管生死大权，还掌控福禄寿康。活着的人去给他上香能求功成名就；死了的人跟他祈祷能上天堂享乐。我嗤鼻一笑，“子不语怪力乱神”，如果世上真有神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那岂不是毫无秩序可言、天下大乱？人死了就是死了，天堂地狱不过都是人类自我矛盾的想象。反正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鬼魂。
一道强光突然射向我，将周围的怪石古树都照亮得阴森无比。山风从背脊扫过，我打了个寒战，紧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光源。四周除了风，再无任何声息。我明明一直盯着山下，不曾看见有车辆行驶的迹象，这道强光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将黑暗撕开，刺得我一阵眩晕。一些凌乱无序的片段在我眼前迅速闪过，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抓住一片黏稠的猩红，刹那间，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无尽的漩涡。
恍惚中，我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沼泽，沼泽像一张巨大的嘴，恨不得将我即刻吞噬。我不停地挣扎，不停地深陷，直到令人作呕的腥气堵得我无法呼吸。就在我绝望之时，有人将我拉了出来。
“妹崽，你该上车啦。”一个人影像纸上的工笔画一样，逐渐凸了出来，是一个堆满笑容的中年女人。
“小妹崽，你还在发什么呆？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你再不上来就来不及了！”一个老人沙哑的声音像古老的咒语般从车里发出来。我忍不住想上车看看他的样子。
“就是！我们又累又饿，得赶紧找地方吃一顿好的好继续赶路。”一个年轻女人有气无力地抱怨着。恍惚中好像有小孩的哭声，但当我仔细去听时，那哭声又消失了。
“哎呀，她可能累坏了，我这就扶她上车。车子再爬十里山路就到我家了，也是山上唯一一家客栈。我老公早已经为你们在准备饭菜了，绝不会让各位饿着肚子赶路。”中年女人热情地说着，挽上我的手。我除了跟她上车别无选择，摸黑再走十公里返回山下，天黑路更难走，况且，第二天再上来，必然会错过一场壮美的日出，灵山日出可不是随时想看就能看见的。已经跋涉这么久了，我不甘心半途而废。
我跟随笑脸女人上了车，她坐上驾驶位，重新发动了车子，打开了车灯。突然的响动与光亮惊扰了林子深处的猫头鹰，它发出瘆人的惨叫声，我又打了个寒战，在前排第一个单人位坐了下来。
车里灯光昏黄，坐着几个昏昏沉沉的旅客。坐在最后排的是一位面色不清的老年人，隔着我两排的是一对看起来很焦虑的情侣，可奇怪的是，并没有小孩，难道我刚才听到小孩的哭声都是幻觉？
“阿姨，大晚上能开这种路，您真牛！”我打破沉寂，试图让车里活跃一点，也让自己感到舒适一点。
“妹崽，阿姨开了二十多年山路，早习惯了，呵呵。”
“小……妹崽，你可不知……”老人沙哑又沧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顿了顿，压低嗓子继续说，“十年前这条路上，就在你刚上车的地方……”他再次压低了声音，“发生过车祸，死了一个像司机这样的大妹崽……造孽啊，不过你不用怕哦，有爷爷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我本想扭头仔细看清他的面容，但他的话就像泼在我背上的冷水，我瞬间僵住了脖子，一动不敢动。我生怕自己稍微一动，车子就会滚到悬崖底下。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不该在这诡异的夜晚独自上山。
“老人家，你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说你很快就去山顶见大神了！你有啥委屈、愿望和神去说吧！”一个年轻女孩大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她身边的男人倒是安静，侧着头，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啥也看不见的黑暗。
我懒得和她辩论女孩晚上该不该出门的问题，我只想看明早的日出，为这一天我计划了很久，我不认为就因为我是个女孩、没有男朋友陪同就得放弃这个计划，索性不管不顾地闭目养神。
山路上的盘旋让我很快陷入了昏沉，人在似睡非睡中，会突然冒出很本质的问题：我有男朋友吗？我为什么一定要上灵山看日出？我努力在混沌的意识中寻找答案，却只看到一张模糊的男人的脸，他凑在我耳边说：“我要在群山之巅给你幸福的承诺，我要让朝阳见证我的诚意！”
“滋——咚——”车子突然发出一声嘶鸣，紧急刹车了。我一下子清醒过来，站起来看前方是不是发生了事故。却见一个男子正站在马路中间，交叉挥舞着双手，逼停了我们的车子。
“简直胡闹！”司机阿姨踩了刹车，怒气冲冲地说道。
那男子缓缓走近，当他的脸暴露在车灯下时，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眼神空洞而恐怖。
“求求你们，救救我……”他的声音微弱而颤抖，“我在山里迷路了，我的同伴都死了……”
车上的人都面面相觑，一阵沉默。老人开口道：“小伙子，你先上车吧，我们送你下山。”
男子上了车，坐在了最后一排，和那个面色不清的老人挨着。车子重新启动，可我的心里却愈发不安起来。
车子继续在山路上行驶，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几乎为零。突然，车灯照到前方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像是一个小孩。司机阿姨赶紧刹车，可奇怪的是，当我们再看时，那个小孩却不见了。
“刚才是不是有个小孩？”我紧张地问道。
“你眼花了吧，这山里怎么会有小孩。”年轻女孩不屑地说道。
但我清楚地看到了那个身影，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强烈。这时，车子的发动机突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紧接着，车子停了下来。
“糟了，车子坏了。”司机阿姨无奈地说道。
大家都下了车，站在这雾气弥漫的山路上，四周一片死寂。我环顾四周，突然发现刚才上车的那个男子不见了。
“那个男人呢？”我惊恐地问道。
大家这才发现，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老人的脸色变得煞白，他低声说道：“不好，我们可能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雾气中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人影，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一步一步地向我们走来。
“鬼……鬼啊！”年轻女孩尖叫起来，转身就想跑。
可她刚跑了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当她抬头时，却发现一个面色惨白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女人的眼睛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洞。
其他人也都被这些恐怖的景象吓得瘫倒在地，我强忍着恐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知道，现在不能慌，一定要找到解决的办法。
突然，我想起了之前老人说的那场车祸，难道这些鬼魂都是那场车祸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那个面色不清的老人突然站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说道：“你们别怕，我知道怎么解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破旧的罗盘，嘴里念念有词。那些鬼魂似乎被他的举动所震慑，停住了脚步。
“当年那场车祸，是因为有人触犯了山神的禁忌，所以山神发怒，让这些灵魂不得安宁。”老人说道，“只要我们找到当年的罪魁祸首，让他向山神忏悔，这些鬼魂就会消散。”
我看着老人，问道：“那我们怎么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老人指了指司机阿姨，说道：“就是她！当年就是她开车，为了赶时间，抄了一条近路，结果导致了车祸。”
司机阿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颤抖着说道：“不……不是我，是有人逼我这么做的……”
就在这时，雾气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快速地向司机阿姨扑去。我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了黑影。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空间，四周一片黑暗，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你为什么要救她？她是罪魁祸首。”
“我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说道，“而且，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伤害。”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很善良，也很勇敢。其实，这一切都是一场考验。”
说完，四周的黑暗渐渐消散，我又回到了山路上。那些鬼魂已经不见了，司机阿姨感激地看着我。
“谢谢你，其实当年是有人给我钱，让我抄近路，我也是为了生活……”司机阿姨说道。
车子修好了，我们继续上路。当我们到达山顶时，太阳正好升起，那壮丽的景色让我忘记了之前的恐惧。
可就在我们准备下山时，我突然发现那个面色不清的老人不见了。我四处寻找，却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的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心中一惊，突然意识到，这一切可能并没有结束。当我再次看向那座最高的山峰时，却发现山顶的雾气中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身影在注视着我们……
而那老人临死前手中紧紧握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要相信任何人。” 此时，我想起了爱伦·坡说过的：“恐惧是理智的影子。”而我，似乎正被这影子紧紧跟随，灵山的秘密，也许才刚刚开始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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