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记忆

家族记忆

刘世勋

南油坊，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既陌生，又熟悉。80年代出生的我们对于南油坊的印记大多来自于父辈或者祖父辈的口述或者村里人的一些议论。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块菜园地，那时候可能村子里对土地的用途是有规划要求的，麦地就专门用来种小麦玉米，菜园地就用来种一些蔬菜。每每去菜园地，都会经过一座废墟，上边长满杂草，青砖瓦砾胡乱的堆砌在一起，初始不以为然，后来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南油坊的遗址。 儿时经常听村里人叫我们“南油坊人”，那时只知道我们家族以前是大地主，家业很大。小时候懵懂，觉得地主家庭不是褒义，人们说起南油坊也总带有点异样的感觉。现在，对于“南油坊”，也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剥丝抽茧，找寻曾经铭记在时光中的辉煌。

家里有本族谱，年数已久，破损泛黄的纸张上记录着同宗共祖的家族史，记录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生生不息。印象中这应该是五老爷爷和耀明二叔编纂的，这本家谱让我对庞大的家族有了最初的理解。经历了这么多年，家族变得越来越庞大，遍布天南地北，父辈们也大都子孙绕膝，族谱也亟待编修续谱。

年少不更事，如今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回想以前过往，难得有时间提笔记录一下往事，如今借此机会，写一写我们小辈记忆中家族的那些事儿。儿时记忆中，家族中有四位长辈——五老爷爷、五老奶奶和七老爷爷、七老奶奶，每年春节拜年，最先去的必须是五老爷爷家和七老爷爷家，然后再去其他的爷爷奶奶家。印象中五老爷爷仙风道骨，很有文人的傲气，五老奶奶裹着时代特有的小脚，两位老人都是特别善良醇厚，和蔼可亲。五老爷爷家跟我家在一条胡同，夏天的晚上，大家喜欢拿个小板凳，带上一把蒲扇到胡同口的南北大街上纳凉，大街上的“穿堂风”一吹，暑意全无，十分惬意！每次父亲带我去看望二老，五老奶奶总会拿一个黄澄澄的金帅苹果给我，因为存放时间久，金帅苹果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儿，厚重的绵绵沙沙的香甜，十分难忘。小时候调皮，喜欢去耀宗大叔家玩，有一次跟世铸逗他们家的狗，不料被狗咬了一口。五老奶奶带了好多好吃的来家里看我，说让我补充营养，记忆最深刻的就是一包白色包装的方便面，记得应该是1992年，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也是吃到方便面，那味道真的难以言表，直到现在，每每回忆起来也是幸福洋溢，再也吃不出儿时那个美妙的味道了。

七老爷爷身宽体胖，身体健硕，夏天喜欢着一件背心加一条短裤，讲话声音浑厚有力，说到兴起时也会眉飞色舞，精神矍铄。七老奶奶喜欢数落七老爷爷，七老爷爷总是笑眯眯的应承着七老奶奶，这也许就是二老独特的相处之道吧。每次去二老家，七老爷爷总会叮嘱一定要好好学习，唯有学习才能改变命运，有好的出路。七老爷爷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对我们晚辈更是关爱有加。2004年夏天，我如愿考入大学，七老爷爷拎着一大块猪肉来到家里，跟我和父亲聊了很久，临走还塞给了父亲些许现金，一定要父亲收下，说是上海的消费高，这是对我的鼓励和赞助，父亲执拗不过。七老爷爷心系我们这些晚辈，为我们晚辈取得一点小的成绩都会高兴不已。如今，四位老人都已见背多年，但老人们的一颦一笑至今仍记忆犹新。他们的谆谆教诲，善良品质一直都在影响着我。

时势造英雄，我的祖父中能人辈出，大到开国少将，小到乡村教师，关于祖父们的成文比较多，祖父们的成就是我们整个南油坊人的骄傲，这其中也包含着我的爷爷。特殊的历史原因，1948年爷爷跟随国民党退守到台湾，一时间音信全无。那时我的大伯尚且年幼无知，我的父亲可能刚刚出生，尚在襁褓。很难想象，奶奶带着他们两个是如何走过那段黑暗、煎熬的日子。在我心中，奶奶虽然平凡，但她却是一个坚强、伟大的女性。奶奶为了养活我的父亲和我的大伯，一生命运多舛，遭到不少非议。自我记事起，大伯常年不在家，奶奶带着老姐住在北崖大伯的家中。北崖，在村子的东北角落，有条河沟，小时候河沟里的水清澈见底，到奶奶家最喜欢的娱乐就是跑去河沟里捞鱼。也许年轻时的经历给奶奶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奶奶晚上不敢独居，时常会感觉有一些奇怪的事情。老姐读中学之后，家中大姐就每晚到奶奶家跟奶奶作伴，大姐读中学后，跟奶奶作伴就改成了我。现在想来，奶奶那时应该是年轻时吃的苦、经历的事让奶奶缺乏安全感，导致有些神经衰弱。奶奶信基督教，每晚会睡前祷告，有时半夜起来祷告，信奉基督教成了奶奶的心灵寄托，也许奶奶是想从中得到一些安慰，一种救赎吧。奶奶一生没有享过福，省吃俭用，对我们几个孙子孙女却疼爱有加，把好吃的都留给我们，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们。如今，我们几个孙子、孙女都有了不错的发展，奶奶却早已不在人间。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会跟奶奶说：奶奶，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到看着我们成家立业，活到我们都能好好孝敬您。

为了生计，我的父亲小学上了三年便辍学回家，没有文化，也没有一技之长，一辈子已务农为生。用他自己的话说，35岁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把母亲娶回家，生了我们姐弟三个。父亲在我眼中是一个特别严厉的人，对我们要求都比较严格。因为自己没有上过多少学，他把希望都寄托在我和大姐的身上，无论家里条件多差，供我们读书是他唯一执念，好在我跟大姐还算争气，大姐考入了曲阜师范大学，我考入了上海理工大学，算是圆了父亲的心愿。那段时间父亲是高兴的，2004年，大姐读大三，我读大一，父亲同时供我们两个读大学，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没有多少收入，父亲为了我俩的学费和生活费，能借的借，能卖的卖，好在亲人和国家政策支持，我跟大姐也都如期毕业，参加工作。如今，父亲也已经73岁高龄了，他跟母亲随我定居在西安也有6年了。父亲的身体还算硬朗，年轻时期留下的喝酒、抽烟的坏习惯一直也没能改变，我跟爱人也都随他本意，担心他戒烟戒酒后身体会有影响，所以也不过多干预，现在唯一希望就是父母能够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四年的大学时光，六年的工作打拼，在上海的十年一晃而过。2014年，工作上的机遇让我最终选择了定居在西安，如今我也35岁了，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南油坊的故事和精神一直萦绕心头，相信以后我也会跟儿子讲起南油坊的故事，让他们了解家族的历史，也希望他们能把南油坊的优良品质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