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

作者: 人间乐yue | 来源:发表于2019-11-14 16:04 被阅读0次

    现在全国几乎所有画商、收藏家、寻宝协会都出动了,寻找李兰太的家乡和墓地。

    说实话,我不太认同那些关于画的专家猜测:这样的山水画应是处身于山水之间才能画出来,而这样的山水之地现在或许已经从繁茂变成了荒凉,才符合画表达的思想情感。于是老板说,现在我被派来的这个山沟沟里肯定有画上的那个地方,而这里的确很……荒凉。地上只有稀疏的干草,这里的树高矮参差,高的大部分是结着大松果的针叶树,矮的小树上面有的长着黄蕊白瓣的花,还有一些不修边幅的藤蔓和铁树缠成一团,稍微茂密点的地方长着一片片青色的蕨类。山不高但连绵不绝,看不见什么小动物,当然也没有人来。因为如果在这野餐,你会发现没有铺餐布的好地方,哪里坐都硌屁股,如果靠一靠那大树还会蹭一背木屑。我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看到有小溪的迹象。

    一闭眼老板眉飞色舞的脸就出现在脑海中,他伸长脖子对着我说:“小李啊,你拿着这瓶水中贵族,爬山的时候喝,喝完的时候就会看到奇迹了。等你带着那幅最后之作回馆,你就是画届贵族了,哈哈哈哈。”

    又走了半个小时,手上拿的水喝完了,精神开始疲惫,但我想是这是兴致完全消失了的缘故。独自走在这不具有诗意的风景里,天气时晴时阴,没有风,没有奇石怪松,更没有珍奇野兽,也没有人聊天说话,唉,不然就这样回去交差吧……不行,万一真的在前面那个坡后面呢,再走半小时。想到这我拿手机拍了拍大团白云飘荡的天空和远处的山脉。

    “这幅画将写意和写实的精髓融合了,近处的溪流枯树都十分逼真,而远处的山石却有很多留白,像遮在雾后面,若隐若现。”国家级别的美术家高度认可了李兰太寄到国家美术馆的第一幅画,那是在十五年前的六月十五日。技法纯熟,雅俗共赏,意境深远是李兰太受到的一般评价,:每幅画都有一颗“神树”,这棵树会让人生出一股熟悉感和亲近感来,有古朴质感又带着童话气息的树。

    神树?没见着,这里的树看起来都很普通,算不上挺拔也说不上美观,也没感觉灵气。难道是我来的时间不对?

    又走了三十多分钟,我开始想要放弃的时候眼前一亮,山坳中出现了一栋小别墅,看起来雅致,在这样一篇土地上十分显眼。我的劲头一下就提起来了,我哼哧哼哧地往那里赶,跑一段走一段,总算越过不平整的路到了房子前面。

    我绕着这个两层小别墅走了两圈,四周看起来有人打扫过,都很干净,没有杂草,于是我决定敲门。

    最好的结果是开门的人听了我来拜访的原因后高兴的迎我进屋,然后跟我说“没错,我就是李兰太,既然你找到了我,那我就把最后之作给你吧,我的遗产都传给你,小伙子你很棒啊。”嘿嘿嘿,然后我就走向人生巅峰了。

    我刚要敲门,门从里面开了。我愣了许久,因为开门的是一个翩翩少女,山风把她的发吹起,蓝白色的半透明纱裙柔软地左右摆动,门后的院子里是茂密的绿植,作背景衬得她的皮肤异常白嫩。

    “你……”

    “我来找李兰太太。”一时紧张,不小心抢了她的话还把来的目的脱口而出。

    她轻笑一声,说:“进来吧。”我随她进了房子,她的心可真大,长这么好看不怕我这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对她不轨。

    “你能先到这也不容易,爬山累了吧,吃点水果。”她请我到客厅的沙发坐下,端来了一大盘水果。

    我太激动了,难道李兰太太其实是个年轻女子?我还真找对地方了?我从沙发上弹起来,想问点什么,她的表情像是被我这么大动作吃了一惊。

    “对不起,这么贸然,您真的是太太?”我又老老实实坐回沙发上。

    “李兰太太和李兰太不过是你们给我的称呼,我叫李兰。”她在我对面坐下。

    “是……是。那我应该叫你李兰小姐?”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脸,我观察到她没有门口乍一看时那么年轻,眼角有细细的皱纹,脸颊上的肉也有点松弛,眼神里充满了成熟与知性。

    “哈哈,你可真会说话,其实我应该是你妈妈的年纪了。”她说这话时还真露出那种妈妈般的慈祥目光,我吃惊地张了张嘴。“我下个月就出国了。我的画都是在这间房子画的,以后就不画了。”

    “为什么?!”我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最后一个字强行降低了音量。

    “我的手不行了,”她拿起面前的杯子,我看见她的手有轻微颤抖,“最后一幅画其实在就在你们眼前,你回去就这样交差吧。”

    “什么?你是说最后一幅画在美术馆?”

    “是的,我先上楼休息了,那边可以喝水,想离开了记得带上门。”她说完站起来,缓缓地上了楼。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莫名地悲伤,突然意识到这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想叫住她时,她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尽头。画家的性情真是古怪,我想着,在沙发愣了很久。

    这个房子有种特殊的力量,屋内很凉爽也很亮堂,院子里的风吹落叶声让人很安心,我坐在其中感觉什么事都可以拋在脑后,心一下静了下来。现在的剧情和我预想地差不多,不过她并没有给我画,也没有跟我多聊几句。

    一转眼就到了黄昏,我得下山了,可是楼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犹豫了一下午的我还是打算上楼看看,恕我冒犯了。我踮着脚上了楼,发现楼上其实就两个房间,门都开着。神奇的事发生了,两个房间都没有人。一间是画室,一间是卧室,里面都很整齐,看起来像是这里的主人已经远行了。

    我在房子里转了好几圈,李兰真得不见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我拿起桌上的苹果,是真的啊?我走出别墅,看看四周,夕阳的余晖映得山谷红彤彤。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遇到神仙了,懵逼地下了山。

    第二天我赶回了画馆,把这件事告诉了老板。老板探了探我的额头,确认我并没有发烧后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老钟,我一个员工说他知道画在哪了。”老板跟国家美术馆的馆长通了电话。

    “啊?!在哪?”那边声音炸出了手机。

    “他说,李兰太说,在美术馆里,在我们眼前。”

    “嘶……我们眼前?”

                                            2019.9.15


    九月十七日,新闻报道了李兰太最后画作的事。

    “李兰太于今年六月十五号寄出了十五年以来她的第二幅山水画——《迷雾》。并寄来一封信,信上表明自己将不再画画,希望大家看到这幅画的背后,那里藏着她的最后一幅画。而根据专家对画的研究,认为《迷雾》画的地方是在我国东南丘陵一带,由此掀起了一波三个月的寻画狂潮。而近日,艺术之廊画馆的员工声称找到了李兰太住所,李兰太亲口告诉他,最后之画在国家美术馆,在大家的眼前。那位员工的一篇博客也在网络上被疯狂转发,李兰太所在的那间别墅和附近的村庄成为了网红景点……”

    钟馆长哭笑不得,原来最后一幅画真的就在画的背后。《迷雾》后面还有层画,他们用机器万分小心地撕开了《迷雾》,看到了最后之作的真面目,是一副自画像。

    自画像上是一个男孩的脸,看起来很瘦弱,但眼神里散发的光彩栩栩如生,而他脸上的笑容更是让人起鸡皮疙瘩,仿佛是一种嘲笑,又像是一种欣慰的笑。

    李南因为最后之作拿到了一大笔奖金,辞职后买了回家的车票,临走前他只跟画馆门口那棵大树道了别。

    “妈,我回来了!”

    “诶!儿子回来了,快洗手,吃饭。”

    “好嘞,妈。现在咱们县的经济可算见了光,我以后不去画馆打工了,我打算留在家画画,可以吗?那个,平时,我就去山上当当导游。”

    “害,你说了算。多亏了你,你爸在山上自己盖的那个小别墅都变成景点了,如果他还活着一定笑开花。”说着李南妈妈眼睛里渗出了泪花。

    “妈,你别哭,这么高兴的事哭啥。爸一直喜欢建筑设计,要不是得了病,以后肯定是建筑大师,他设计的小别墅本来就应该受到大家的认可。”李南说着夹了一块肉到妈妈碗里。他出神地望着窗外,中午,山里的雾终于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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