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与好友聊天, “我想我对他的恐惧已经深刻入骨了。” 她这样评论她的父亲。其实,我对她的恐惧感同身受,我永远不会忘记父母闹离婚的那个晚上,要是没有母亲的隐忍,我可能就此无依无靠。父亲掀翻了整个大理石餐桌,所有杯羹碗碟倾斜而下相互碰撞碎裂;他们在一个无知小孩面前撕破脸皮破口大骂;一瞬间,玻璃碎裂的声音、街坊邻里前来劝架的声音与街外舞狮队锣鼓欢腾庆祝春节的声音相互交错,异常讽刺;我不知所措,只渴望有人能捂住我的双耳,带我逃离‘战场’。这段回忆导致我有一段时期听见玻璃落地碎开时的声音,就会不自觉地心惊胆颤。我尽量避免与他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可尽管如此,我依然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鸡毛小事在那张黑脸前被骂,我必须时刻提防着可能趁虚而入的恐惧感,时刻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动怒感到不安,晚餐时也无暇顾及自己喜欢的菜,担忧着或许下一秒他又会因为什么理由而掀翻餐桌,只好迅速扒完饭,然后逃之夭夭。
不愉快的记忆总是更加容易被人想起, ‘只有一次实在接触到的心’ 终究敌不过深夜里独自一人失眠时被放大的恐惧。所以,我逃避与父亲直接接触,对父亲的不理解也日渐被放大。
直至几年前,姐姐患了一场大病,医生直接了当地告诉父亲,“不治疗的话,可能活不过三年。”父亲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那天中午,我们一起去医院食堂解决早午餐,给我点了我最喜欢的牛肉汤面,自己却抽起烟来,我问他:“爸,你怎么不吃?”,“我不饿。”,过了几分钟,他突然对我讲:“我好像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无论对你姐姐,还是你们。”说完后,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哭泣,这也是第一次听见来自父亲的忏悔,突然也能了解他每次发完脾气时的懊恼和自责。
有一次妈妈打电话问我的近况,突然说,“你爸在房间里,要不要跟他聊聊?”
“不了,不知道跟他聊什么。”
“有空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他其实挺想你的。”
“他上回还跟我说 ‘ 你说她会不会埋怨我给她打少了生活费?所以不打电话回家?’ ”
“恩,我会的。”
放下电话之后,我沉默了很久。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几乎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表露除了愤怒之外的情绪,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都被他牢牢地锁在心中。我一直以为他很无情,眼里只有他人的缺点,只会做一个批评家,甚至一度怀疑这样的他对我是否存在爱意。
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发现,我的爸爸只是表面看起来“傲娇”,其实是羞于表达爱意,他对我的爱都藏在心口里难开,却不知道该如何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当我自恃不愉快的回忆,对他判下各种“罪行”时,却忘了爸爸也是第一次当爸爸,爸爸也会犯错;他能给的不一定是我们需要的,但却毫无保留。
这种顿悟太迟,因为对父亲的不理解已经影响到自己对亲密关系的处理;但这种顿悟也不算迟,因为我还能重新感受爱,接受爱。
从心理学的角度出发,父亲与孩子之间存在一种 ‘ 激活 ’ 关系, 如果说母亲的作用更多在于抚慰孩子并使其平静下来,那父亲的作用就更多地体现在引领孩子走向世界,所以说,父亲从小给孩子足够多的坚定的爱,能让子女更好地面对社会挑战,更好地处理人际关系。
要是你爱我爱多些,我会走得更坚壮些,因为,我知道就算全世界与我为敌,你也会找到我,对我说“ 走吧,回家,我还养得起你。”
要是你爱再明显一些,我也许会因为你的爱,对这个世界略显从容;我也许在听见陌生人的脚步声时不再莫名地慌张;我也许在看见认识的人迎面走来时不再想要逃避;我也许会更爱你,更爱自己,更爱这个世界一些。
陈奕迅的《单车》陪伴着我度过了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就像歌词里的“只有一次记得实在接触到/骑着单车的我俩/怀紧贴背的拥抱”,我与父亲最美好的记忆也是在单车上。我多想回到那时候,我们沿着海边的街道,迎着咸咸的海风,几朵乌云偶尔盖住了头顶的星晴,我们没有过多交谈,只有笑声不断,我们淋着小雨绕了小镇的每一条街道,忘却了脚下的疲惫。虽然我们没有怀紧贴背的拥抱,却触碰到了彼此炽热的心。
如果能让我实现一个愿望,我只想回到那时候,再一次感受那份炽热。如孩儿能伏于爸爸的肩膊,我不要下车。
给你身边的人多一些明显的爱,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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