锲子
传说，在地之南，有一片无境之海，名为妄渊。哪里寸草不生，没有白天，是世间罪大恶极的人最后的归宿。
人呀，长了一颗血肉之心，懂得了悲欢离合，却也有了贪念。所谓妄渊，就是虚妄之渊。而能去到妄渊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因贪念而犯下不可饶恕错误死去的人。
另一种，却恰恰相反，是世间唯一拥有纯净琉璃心的，鲛人。
古书有记载：南有鲛人，人身鱼尾琉璃心。鲛人吟歌，琉璃心成。鲛人落泪，乾坤扭转。
一，故人面
莫里的手脚皆被铐上了重重的铁链，脑袋卡在囚车上，动弹不得。前后还有不少的囚车，关押的都是重要的犯人。不过莫里和他们并不熟悉，也不打算结交，因为莫里知道，自己和他们一样，不剩多少日子。
他们的目的地是，号称罪恶终结之地的妄渊。车马仍在奔走，天色越来越暗，离妄渊不远了。这时，带路的人朝后边做了个手势，便有人来给莫里一行囚犯解锁。大队车马往来时的方向离去，有些犯人试图跟在后面，等到的却是冰冷的刀刃。要么死，要么往前走。可毫无疑问，前面是妄渊，也是死。莫里没有犹豫，径自往前走。身后不断传来试图往回走，而被杀死的惨叫声，有些人犹豫了一会，还是跟在了莫里身后。
莫里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越往前走，天色越昏暗，直到伸手不见五指。莫里不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身体软踏踏的，再也没有了力气。
莫里认命的闭上眼，看来以生命为赌注的这一场豪赌，他输了。
他仿佛睡了很久，而且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地狱吗？莫里吃力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大片蓝色，还有一只硕大的海星。莫里起身，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贝壳里。很像床的贝壳。莫里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四周奇异的景色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终于醒了！”柔和略带兴奋的声音传来，莫里朝声音的源头望去，瞳孔猛然收缩，呆呆的叫出那个魂牵梦萦无数次的名字：“璃绯？”
“你说什么？”声音的主人不解，走近莫里，说：“我叫静雪，这里是海之国，你昏倒在海滩上，正好被我撞上了，所以把你带回了海之国。”莫里仍是呆呆的点头，眼睛却盯着静雪看。静雪也有些慌了，心想他不会把自己偷偷跑上海滩的事情告诉父王吧。“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静雪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炙热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的肉体看破一样。静雪一模自己的脸颊，温度高得吓人。
静雪离开后许久，莫里才回过神。她不是璃绯，她的左边眼角下方比璃绯多了一颗泪痣。可是，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璃绯，璃绯，莫里念着这个名字，又沉沉的睡去。莫里一直不肯接受，璃绯早就不在了。她是那场战争的牺牲品。
二，冷心人
静雪是海之国的七公主，也是海王最小的女儿。六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唯有最小的静雪还留在海王身边。海之国有明文规定，不得海王允许，任何人不得私自离开海域，更不能到海滩上去。静雪自幼便淘气，六个姐姐都出嫁后，没了玩伴，于是偷跑到海滩成了家常便饭。只是静雪也不敢离开妄渊。海王为了海之国的安宁，特意费了万年修为，造了妄渊，保护海之国不被世人所发现。那日静雪在妄渊上发现了昏迷的莫里，并把他带回海宫的，海王也并不知情。莫里得知来龙去脉后，自然少不了对静雪的感谢。
“莫里，今天父王不在，我带你出去玩吧，”静雪的心性还是个孩子，虽然她有上千年的修为。莫里任静雪拉着走，也不反抗。或许是因为静雪真的很像那个人。“莫里莫里，你怎么不说话呀，”静雪不满的嘟起嘴，眼睛还配合的眨巴，连一向冷若冰霜的莫里都动了容。莫里只好开口，问到：“静雪，你们不是鲛人吗？为什么形体和人一样，不应该是鱼尾吗？”
“怎么一开口就是这种问题呀，”静雪有点失落，但还是打起精神回答：“鲛人是半仙，当然是可以控制自己形体的。”莫里点头，嘴角微微有了笑意。静雪注意到了莫里的情绪变化，问到：“你笑什么？”莫里拉着静雪坐下，说：“你很像我的妻子。”静雪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眼里写满了失落，问道：“那么莫里，你是不是要回去了？”莫里摇头，道：“我没有家了，我无处可去。”静雪皱起了眉，说：“你还有你的妻子呢！”
“她死了，因为战争。”莫里沉默了一会，才说。他明明可以选择不说，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静雪，他没有办法隐瞒。静雪知道自己的问题在无意间伤害到了莫里，于是轻轻的抱住了他。莫里一愣，静雪温热的呼吸撒在他的脖子，竟然舍不得推开。莫里深吸了一口气，把静雪推开了，自己后退了一大步。
“莫里，你的这里，虽然在跳动，但是是冷的，”静雪指着自己心脏的地方，说：“虽然我是冷血的鲛人，但我的这里，却是热的。听父王说，三年前我大病了一场，病好以后，身体就和人一样，是热的。”莫里感觉着自己心脏有规律的跳动，却如静雪所言，没有任何温度。自从璃绯离开后，就一直是这样。“莫里，如果她在，她一定也希望你快乐的，”静雪接着说：“让我帮你的心，恢复温热……”
“你不要再说了，”莫里打断她的话：“如你所言，我是个冷心人，不要再靠近我了。”莫里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静雪蹲在原地，泣不成声。姐姐，这就是你说的爱情吗？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觉得快乐，反而很痛呢？
静雪此时还没有明白，爱上一个冷心人，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
三，旧时恨
璃绯，那是怎样美好的一个女子呢？
她呀，像极了樱花。
她是东篱国的公主。那一年，莫里五岁那年作为夏国的质子被送到东篱国，遇见了璃绯。她穿着粉色的宫装，梳可爱的童花头，在宫女的看护下荡着秋千。看到莫里，她主动拉他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玩耍，一起荡秋千。
东篱国和夏国关系一向紧张，莫里的待遇也不好，下人们对他更是不尊重，常拿臭的饭菜给他。一个质子，只要死不掉就可以了。璃绯是东篱唯一对他好的人，会给他带吃的用的，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从不嫌弃他的身份。可以说，璃绯是莫里在东篱十年的力量。
十五岁那年，夏国国君，也就是莫里的父王，终于接莫里回国，封为太子。紧接着，向东篱提亲，厚礼迎娶公主璃绯为太子妃。两国的关系，似乎在慢慢的好转。
但好景不长，夏国国君病逝，莫里登基，东篱随即发动进攻。夏国自然全力迎战。开始时，夏国屡战屡胜，可后来却节节败退。将军进言，恐怕是有细作。这时，莫里偏偏抓到了给东篱飞鸽传书的璃绯。她是东篱公主，心始终是向着东篱的。璃绯没有解释，只是问了莫里一个问题：宁负她还是负天下？莫里没有回答，只是吩咐将璃绯软禁。
东篱国君得知璃绯被抓的消息，亲自上阵。莫里也批甲带刀上阵。血战三月，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最终以夏国胜利为结果。莫里回宫，却得知璃绯自尽而亡的消息。璃绯留下遗书，希望莫里把自己的尸体放在竹排上，放到海里。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和莫里看一次海，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莫里一时间头发白了半边，又查出了细作是另有其人，璃绯只是飞鸽回去，希望东篱停战。这一次，江山与璃绯，莫里宁负璃绯不负天下。
后来，莫里翻阅古书，查到了鲛人玲珑心可以扭转乾坤。便有了这一场妄渊之行。
只是，这些静雪都不会知道。
四，梦红妆
莫里问静雪，想不想去看樱花？
静雪对地面上的东西一无所知，更别提只有东篱才有的樱花了。不过，静雪难得看到莫里温柔的样子，这种表情，只有在提到璃绯时才会出现。静雪盯着莫里，竟然出了神。莫里伸手，轻轻敲敲她的脑袋，问道：“怎么啦？”静雪只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高的吓人，而莫里看着自己的样子似笑非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得不成样子。莫里轻轻拉起她的手，说：“走吧。”很久之后，静雪还记得莫里手掌心的温度。微凉，干燥。拥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静雪带着莫里，在海之国里游荡，还是不敢去太热闹的地方，因为怕被海王的爪牙看到。静雪偷偷跑到海滩已经是个不小的错误，何况还带着一个人回来，而且，还爱上了他。
静雪对地面上的事情很感兴趣，总是要莫里给她讲故事。静雪这才知道，地面上有暖暖的太阳把大地照亮，不像是海里，只有一成不变的蓝色。地面上有不同的国家，热闹的集市，五颜六色的花朵，都是海底没有的。静雪萌发了离开海之国的愿望。
“莫里，你什么时候才带我离开海之国，去地面上呀？”这是静雪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了。莫里总是抚摸她的长发，说：“再等等。”静雪不知道莫里在等什么，也不问。她只是相信，莫里一定会说到做到。有时候莫里看着静雪单纯的样子，会舍不得。可一想到璃绯，便不会动摇分毫。
不知道为什么，和静雪相处越久，他就越觉得静雪就是璃绯。这种感觉，不同于外貌上的感觉。每当静雪拥抱他时，这种感觉就会越发强烈起来。莫里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莫里终于，主动找到了静雪。她还是那副单纯得不谙世事的样子。“静雪，我要回地面上了，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去？”莫里问，心里早已运筹帷幄。静雪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的说道：“当然愿意啦，只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莫里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说：“我们不回来了，你嫁给我，我们组成一个家。”静雪一下子愣住了，她不是没有想过，未来他们可以组成一个家庭。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从莫里的嘴里说出来。而且，姐姐说过，要两个相爱的人才可以成亲。莫里，爱的不是他死去的娘子吗？
静雪心里虽然诸多疑问，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怕，怕这只是南柯一梦。静雪踮起脚，主动吻了莫里。她的吻很青涩，没有技巧可言。莫里抱住了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一个吻。
五，愿成真
静雪说，要带莫里去见海王。只有海王同意了，他们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才可以带着所有鲛人的祝福跟他到地面上去。莫里眼里隐约有担心之色。“静雪，若是海王不同意怎么办？”莫里的语气里满是担忧。“不会的，父王最疼我了，”静雪挽着莫里，一脸幸福的样子。她顿了一下，又说：“要是父王不同意，我们就私奔吧？”莫里腻宠的揉揉她的发，微笑点头。
两人见到海王，未说完来意，不出所料的，海王一声今下，虾兵蟹将便把莫里带到了海牢里。静雪哀求的声音和海王威严的声音越来越远。莫里再一次体会到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莫里只好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第二天，静雪身边的龟仆突然来了，只告诉莫里，静雪让他坚持住，海王那边，她会想办法的。龟仆走后，莫里哭笑不得。要是静雪知道，是她此时的作为酿成了整个海之国的悲惨命运，又会如何？莫里顾不得那么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莫里没有想到，海王会亲自来审问他。海王还保留着鲛人最原始的特征，鱼尾。“莫里，你真的爱静雪吗？”海王一直都是威严的样子，可这是他的语气里竟然有些哀求的味道。莫里抬起头，强迫自己看着海王的眼睛，说:“海王，我爱静雪。”只有莫里自己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想的是谁。“那好，”海王无可奈何的说:“我让静雪跟你走，只是你若负她，我定让你的国家陪葬。”海王走后，莫里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就算是冷血的鲛人，也逃不过感情的牵绊。
离开时，海王并没有来送。静雪有些失落。莫里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说:“静雪，虽然你不再是海之国的公主，但你将会是我夏国的皇后。”静雪一脸诧异的看着莫里，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莫里看着越来越亮的天，他们就要离开妄渊之境了。于是，他轻轻的说起了自己的国家。那里土地肥沃，人民生活富裕，一副和气的样子。静雪听得入了迷，不禁向往起了那里的生活。她却忘了，一个一国之君，为何会变成了罪不可赦之徒，被押到了妄渊。
人呀，总是会在幸福中昏了头脑。何况，静雪是长着人心的，鲛人。
六，半残月
这是静雪和莫里返回夏国的一个月后了。莫里果真兑现了承诺，盛大的婚礼迎娶了静雪，她是莫里唯一的皇后，是夏国的国母。婚礼当天，东篱国主也来了，他看到静雪时老泪纵横，竟在大庭广众下脱口而出:“璃绯？”静雪闻言，转过头来，左眼角下的那颗泪痣也露了出来，东篱国主叹了一口气，说:“你不是她。”静雪蒙蒙的完成了整个仪式。
一个月来，莫里开始时每天都到她宫里，后来渐渐少了，说是离开太久了，跟多国事未来得及处理。静雪没有怀疑，乖乖的做她的皇后，处理一些琐事，为莫里分忧。莫里已经三天未来了，静雪心里的失落再也掩盖不住。她仔细回想和莫里的一切，也觉得蹊跷得过分。静雪试图问过莫里，但他只是温柔的笑着说:“傻瓜，你想什么呢？”静雪再多的疑问，在看到他温暖笑容那一刻，也打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里来看静雪的次数越发少了。理由都是忙于国事。静雪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发生。果然，晴天霹雳接踵而来。那天，静雪吃罢早饭，一如往常的到御花园散步，正在观赏樱花，那是莫里特地叫人栽给她的。这时，一个人却慌慌忙忙的撞到她身上，随行的宫女不客气的问道:“大胆，你那个宫的？竟然敢撞皇后娘娘。”看清来人后，静雪惊呼出口:“龟爷爷？”龟仆看到静雪，老泪纵横，道:“公主，快去救救海之国的子民吧，他们快被莫里杀光了。”静雪吃了一惊，龟仆拉着静雪向朝堂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龟仆流着泪，说:“公主，在您离开海之国后，紧跟着就来了一大批穿着铠甲的人，二话不说，就把子民们都抓来了。连海王都没有能幸免于难。”静雪心一沉，原来自己那个恐怖的猜测是真的！
已经下了朝，静雪推开阻拦的侍卫，拉着龟仆走了进去。莫里看到静雪和龟仆，还是一脸平淡，轻轻的问道:“你怎么来了？”静雪此时顾不得任何礼节，也没有把莫里当成爱人，歇斯底里的质问:“你把海之国的子民怎么样了？”莫里写字的手一顿，问:“你都知道了什么？”静雪原本以为他还会有解释，没有想到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她咬着牙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莫里的眼神突然变得凛冽，大声说道:“来人，送皇后和这位老人家回宫休息。”静雪从未见过这样的莫里，冷血残酷是他眼睛里的情绪。在海之国时，莫里就算心再冷，也是善良的。
静雪被软禁了，和她忠实的龟仆一起。不管静雪怎么闹，莫里都没有来看过她。龟仆年老，离开了海水很长时间，一路奔波，终于是病倒了。静雪开始绝食，不管宫女怎么劝，端来多美味的食物，她都没有动。静雪越来越虚弱，只能躺在床上。而莫里终于来了。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碗鸡汤，静雪看到他，偏过头去。“怎么不吃东西？”莫里问道，如同老夫老妻一般亲昵。静雪忍住泪水，问:“为什么？”莫里知道，她是在问自己为什么把海之国的子民抓来。“三天后半月时，你到祭坛来，自会知道答案，”莫里只留下这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三天后的夜，果然是半月挂在夜空。星星很稀疏，初夏的夜风微凉，轻轻吹动静雪的裙摆。静雪特地穿了一套白色的衣裙，她记得，莫里说她穿白色最好看。龟仆还在阻止静雪，让她不要去，现在的莫里，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静雪安慰龟仆说:“没事的，我一定尽快回来。”龟仆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是静雪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莫里看到一身白衣的静雪，微微吃惊，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祭坛上都是海之国的子民，跟多静雪都叫得出名字。海王被围在中间。静雪简直不敢相信，莫里真的会这么做。她来之前还安慰自己，一切都只是一个梦而已。
“为什么？”这是静雪第二次问这个问题。莫里终于给出了答案:“只有鲛人琉璃心，可以救璃绯。”静雪只觉得心不停的抽痛，他忍辱负重那么久，甚至连娶自己，都是为了那个叫璃绯的女子。
时间好像就停滞在这一刻，天地之间只剩下静雪和莫里两个人，回忆便汹涌澎湃而来。
七，时光老
莫里接着说:“只要你们鲛人族交出琉璃心，我就可以把你们送回海之国。”
“莫里，你说陪我看樱花，带我到地上，做你的妻子，只是为了安全的穿过妄渊？”静雪的希望一点点的被他的无情抹灭，她多希望这个说爱她的男人，是真心的，有一刻也好。可是，莫里只是以一个简单的“是”字结束了谈话。他的心里，满满都是璃绯。那个美得如同樱花的女子。
祭坛上的海之国子民皆悲哀，他们最单纯的公主，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海王更是愧疚，若不是他同意了婚事，全族便不会陷入这样的苦难。“我只要鲛人琉璃心，”莫里做了个手势，侍卫便拿着火把靠近了祭坛:“否则，我要你们鲛人都给璃绯陪葬！”静雪看着这个曾对她温柔似的男人，心脏的跳动不断加速。她应当是恨的，可为什么就是没有办法去憎恨这个男人呢。就像是，这颗心，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
“住手！”静雪看着火把不断靠近祭坛，终于做了决定:“鲛人琉璃心，只有我有。”莫里听到这话，一脸吃惊，道:“什么？”静雪没有理会他的吃惊，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问莫里:“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莫里看着那与璃绯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恨下心，回答:“没有。就算有，也只是璃绯的脸。”璃绯在莫里心中的地位到底是有多重要，才可以让他不惜伤害一个爱自己如生命的女人？静雪不知道，她明明应该很痛苦的，很难过的，可为什么，心脏传来的感觉是快乐，甚至于幸福？
静雪的泪在不经意间一滴滴的流下，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教自己的歌，母亲说，这首歌，只能唱给自己的爱人听。“月淡淡，海蓝蓝，美人何处归……”静雪唱起了歌，泪水不停的流，上天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悲伤，连那半月都被云朵遮盖了起来。
静雪的身体被莫名的力量托起，心脏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她的歌还没有停，泪也还在留。要练就鲛人琉璃心，必须渡过情劫，并且心甘情愿的献出自己的心脏。莫里连同周围的侍卫都看呆了，只有海之国的子民和海王悲痛得流泪。他们的公主，终究是选择了牺牲自己，保护全族人。鲛人琉璃心，扭转乾坤，也可以为海之国形成天然屏障，外族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入内。
静雪的身体化出绯色的柔和的光束，莫里觉得那似乎不是静雪，而是他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璃绯。缺失的记忆涌入脑海，莫里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四年前，莫里被夏国国主接回国，离开了东篱，暂别璃绯。莫里回国，经过南海时，偶然救了一条被渔民抓住的小鱼，放回了南海。很巧，那条小鱼便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小公主静雪。莫里自然是不知道的，可静雪却对他一见钟情。莫里离开不久，璃绯在东篱便病重，静雪便和璃绯做了一个交易。璃绯把自己的心给静雪，静雪继续代替自己爱莫里。正因为静雪的心是璃绯的，所以身为鲛人，静雪也是温热的。璃绯病逝了，静雪便成了东篱的公主。后来嫁给莫里的也是静雪。本想找机会告诉莫里，自己不是璃绯，只是拥有璃绯的心，是代替璃绯来爱他的。可莫里对她实在太好，她开始害怕，害怕一旦莫里知自己不是璃绯，就不会对自己好了。于是，静雪继续扮演着璃绯，直到飞鸽传书回东篱被莫里发现。莫里了解璃绯，她绝不会这么做的。于是莫里把她软禁。
之后，莫里亲自批甲上阵，静雪发现璃绯的心和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排斥。有几次，她鲛人的原型都露了出来。静雪不想让莫里知道自己是鲛人，于是伪装自尽而亡，让莫里把自己送回东海。莫里以为是自己的怀疑害死了璃绯，终日悲痛，却还是把她的“尸体”送回东海。静雪那时就坚信，莫里一定会去找她的。或者说，是璃绯坚信，因为那颗心是璃绯的。海王知道后，觉得静雪胡闹，于是强制把她的记忆封存。待四年后，静雪再遇见莫里，已经不认识他了。也不记得，自己的心，其实是属于哪个叫璃绯的女子的。
原来，莫里和璃绯真的那么相爱。静雪看到这些记忆，才知道从一开始自己就输定了。可她的心却很满足，属于璃绯的心觉得很幸福。莫里冲过去，抱住了静雪，可嘴里叫的却是“璃绯。”静雪觉得自己身体的力量都在朝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涌去，她用最后的力气，说:“莫里，要是当初你不曾救我该多好。”要是当初，没有在渔夫手里救下我，我们也不会三个人纠缠在一起。莫里，我还是记得你掌心的温度，我也很满足了。
静雪的身体迅速的幻化成光束，四散开来，莫里手里，只剩下了一块透明的白色石头。“这便是璃绯的心，”海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祭坛，他轻轻的说道，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他也只是一个父亲，一个亲眼看着自己女儿离去的父亲。“世上哪有什么扭转乾坤的琉璃心，只是世人的贪念罢了，”龟仆搀扶着海王离去，他也在叹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公主为了爱情，飞蛾扑火，究竟是值不值得。
“对不起，对不起……”莫里的头发瞬间全白，他对不起那么多人，特别是静雪。缘起缘灭，本应遵循自然，他固执的想把璃绯留在身边，终究是得不偿失，害了许多人。
那个陪他度过最困窘时光的璃绯不在了，而说要陪他一辈子的静雪也消失了。这世间，从此只剩他孤单一人了。莫里一夜白头，仿佛时光也在这一瞬间苍老了。
八，樱花落
小时候，夏国国主对莫里说:“莫里，你是我们夏国的希望。我把你送去东篱国，是为了让你历练。你要切记，不可以爱上东篱的任何人，甚至是东西。”
“为什么？”小小的莫里并不明白。
“因为，东篱国是我们的敌人。”国主说道:“莫里，你以后会是夏国的王，王者注定是孤独的。”莫里似懂非懂的点头。父王说，不要有爱。
莫里是带着恨到东篱的，他仇视东篱的一切，脑子里想的总是如何东篱消灭。直到遇见那个穿粉色宫装的小女孩，莫里才知道，爱比恨有趣多了。后来，静雪也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爱是无敌的。
如今，莫里坐在樱花树下，看樱花慢慢飘落，天地一色，美极了。
或许，人拥有爱这个东西，就是最大的错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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