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疫情以来,我第二次体验到挥之不去的流放感,第一次是一个月前从农村随家人来到城市。当时也是临时接到通知,马上收拾东西,开健康证明,两个小时后就上路了。出发前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许多天后,母亲都很感叹当天能幸运地返回工作岗位,因为就在我们离开的第二天,整个湖北地区实行严加管控,连门都不让出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父母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作为疫情期间少有的供给行业,更少的人员却完成了成倍的出货量。而我则在爸妈工作的宿舍里安营扎寨,足不出户。在本地没有户口、没有住所的我,不知道在这边的大数据上我是不是个若有若无的隐形人。
在家隔离的这些日子,收到许多外地朋友的关心和询问。他们总喜欢问我什么时候能来,我也真是答不上来。一打开手机,总会看到许多故事,听到许多消息。
如今听说我们城市解封了,也因此收到更多省内外朋友的问候,有的是关心,有的是互探虚实,分享消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不经意的问候和不确定的消息只会增加我的心烦意乱。很多时候我仍然无法回复他们想要的答案,我知道这是个过渡性的政策,而不是一刀切的政策,就在最近的这些天,乡镇和村庄已经陆续开放,而我们城区这儿还是没有的,但是应该也快了吧。
过渡时期,就会有很多模糊不清的灰色区域,并非政策覆盖的灰色区域,而是我们的想象和期待营造出的灰色区域,一边让我们看到希望,一边又让我们不知所措。
省内外的人好像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们无法通过简单的解释让对方理解我们的真实处境。而省内不同城市也因为风险等级和区域政策好像处于不同的时空纬度。我们一边分享信息一边暗暗比较,带来更多的猜测和焦虑。只分享事实是做不到的,因为很多经验都是在观望和比较中总结出来的。某个姑娘说她上次险些拿到了通行证,却在离开的前一刻被一刀切地作废了。想到这些,她每次都不无可惜,说如果当时走到了,现在早就已经在酒店和家里度过了隔离期,就等着去上班了。
前些天父亲还宽慰说让我安心呆在家,今天也让我多关注打听,做些准备。比起工作,父母当然更在意我的安全。但这两天消息实在太多了,大家都密切地关注着接下来的风向标。而政策也在不停地变化,让人心浮动。所有这些变化,都会引起更多蠢蠢欲动的压力。我特别不喜欢这种不明朗却又争先恐后的感觉。大概我骨子里是个缺乏竞争意识的人,如果生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不定我就是被最先淘汰的人。
处在漩涡中心,也免不了经常关心湖北人在外地被一刀切的处境,说心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能理解所有不同立场的人发自本能的恐惧,包括湖北人,包括不愿善待湖北人的人。虽然理解,但这些不能称之为偏见的偏见,将会带来前所未有的考验。朋友也开玩笑地说,叫我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各种有色眼光。一想到这些困难,我其实更想在温暖的家的港湾多呆些日子。从来没有像这些日子以来如此安宁地重温家庭温暖,没有人情世故、世俗纷争,也没有野心勃勃的欲望,就只有我们一家人。
但我知道,这只是非正常状态下的平静,而且能感觉到,这样平静生活也即将告一段落。周边的农村和乡镇地区已经陆续开放了,据我所知,被“稳定”太久的他们并不特别适应这种即将解封的自由,这意味着大家都在行动。每个人都有生活压力,面临工作单位的催促,即使感到不舒服、不痛快,还是要随波逐流、努力奔跑。
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和风险,实在并不确定。但若是不面对,就无法跨越。但无论接下来的生活是怎样的,我知道,一年以后,相信我们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归到正常的生活状态。那时候再回想起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作为幸存者,还是要感恩命运让我们承受的挑战,因为还有很多比我们更加努力却没有那么幸运的人,他们同样与命运抗争过,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既来之,则安之,保持一颗平和的心,做好该做的准备,莫问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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