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时候,我决定四年后去看海。
二十岁于我,是个很了不起的年龄。这种心情是豆蔻年纪看《伊豆的舞女》时,隐隐由主人公初遇小舞女的纯情所驱使。而对于旅行的最初向往或也由天城山上那场淅沥沥的山雨所赋予。我在高一时曾写过一篇拙劣的仿作,此处不提。
而海,又是另一个少年时期遗下的意象。或许根本没有这样一本书,但我却很笃定在某处读到那些关于海边的蓝色小房子和其中蓝色桌布和蓝色的窗帘的描述。
但二十岁还未来,我的心情却变得并不明朗,于是在十九岁的末尾,抓了一个机会,买了一张去青岛的车票,去实现那些三四年来对海的那些没边没际的幻想。
高铁向东疾驰,七个小时一晃而过。而去青年旅社还要在地下潜行一个小时,但当我从地铁站抬起头来时,却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景象折服。
流云在玫瑰色的天空中徜徉,下面是一排一排的德式建筑。风凉得刚好。
去旅社要沿着画满涂鸦的湖南路向下,穿过悠长的古早气味宁阳路。宁阳路是一条长长的斜坡,我把箱子一推,然后呼啸着追逐上去。这时旁边恰有一个大叔骑着摩托经过,我忙捂住脸,内心却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我偏爱青旅,一是因为价格便宜,二是因为青旅自有一种气氛。但虽说如此,每一次我住青旅,都很少主动去与人交谈,喜欢热闹却难以融入热闹,或是性格使然。
在栈桥看见想象中的碧海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在耳机中放着Don Mclean的If We Try,顺着店员的指点沿中山路向南,穿过一个地下通道后,我终于站在蔚蓝的大海前面。
海风劲且微凉,啤酒沫一般的白色浪花拍打着金色的沙滩。这是一副不用加任何滤镜也已经足够美丽的水粉画。而我的阴郁早由这片明镜一样的大海洗刷干净。我学着小孩子的样子脱了鞋子,迎上涌来的潮水。
旅行的第二站是青岛的天主教堂,它原名“圣爱弥尔教堂”,是中国唯一的祝圣教堂。它的样貌很快冲进我的心里,全因它是那么壮丽而辉煌,高举的哥特式尖顶如一把利剑戳穿了碧蓝的穹顶。我们曾经在澳门参观过玫瑰堂,两者各有精美之处,不过一个是江南碧玉,一个是庙宇轩昂。
值得一提的是,广场上拍婚纱照的人甚多,仿佛动物大迁徙一般,与教堂的庄严相映成趣。
从1897年至1914年的德国占领青岛的短短几十年间,德式风格在这座海滨小城印下了巨大的烙印。在青岛,随处可见高大的法国梧桐和红瓦的德式建筑,仿佛正是走在某个欧洲小镇的大街上。在信号山更可摘得此古着小镇的全貌。
于是,我由着一种朦胧的对异国风情的向往所驱使,在青岛的老城区穿梭徘徊。除天主教堂之外值得一看的异国建筑还有基督教堂,总督府和八大关。基督教堂里可参观一处钟楼,晦暗的楼里有一条悠长的扶梯直通楼顶,让人想到那些童年故事中的恐怖传说。八大关的建筑精致如斯,而总督府是一派古典的堂皇。然建筑虽美,却不禁让人想起百年间中国人民在殖民的深海中挣扎的血泪,亦是历史可悲叹之处。
入夜,我去了台东步行街(著名的啤酒街也在附近)。这里和老城区的韵味相异,完全是现代生活的投影。满街的霓虹灯和摩肩擦踵的人群都吐露着热气,两面的高楼上绘着风格强烈的涂鸦,让人感觉不到竟是北方城市的寒夜。
因腹痛放弃了原本想在菜市场买海鲜然后拿去加工的想法,我在步行街的一家香港小吃摊上用餐。老板娘用一口港普乘上一份和上次在香港吃的并无两样的虾饺,并欢迎我们去香港,点点白气仿佛正是繁忙的香港冷气融入了烟火气浓厚的青岛市井中。
亦是这一夜,我开始明白,青岛并不如它的纬度一般高冷,而是温暖得刚好。
这里不得不提的是青岛的美食。作为一个滨海城市,青岛有着天然的优势成为吃货的天堂。湛蓝无暇的海水仿佛一张巨大的青瓷盘,盛上数不清的海鲜佳肴。不论是在劈柴院花上十元买一份海鲜小吃,还是随意走进一家路边小店点上一盘海鲜,一碗饭,都让我切实感觉到这座城市赤忱的温度。若你不爱海鲜,也可以在台东步行街觅得全国各地的美食。而在啤酒博物馆,不喝酒的我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尝试了闻名全国的青岛啤酒,随即陷入一种迷离的快乐中。
后面几天,我除了去过五四广场和几家博物馆之外,大部分时间流连于海边。或是鲁迅公园,或是琴岛,只要找上一块礁石或者一把长椅,便可坐上一下午。
与第二天见到大海的兴奋不同,我的心里此时偏于一种暗潮般的思绪。我一边想着这些天的烦心事一边将眼界望向海天相接处,那里匍匐着几艘帆船和一条浅浅的界限。不一会,朱色的太阳落进去,沉隐了……
最后一日,我登顶崂山,以观沧海。至此,我短暂的假期行将结束。虽然五天的旅途并不能使人将所有龃龉忘尽,过程也有不愉快之处,但只要来日某天一想起在年轻的岁数里曾经拥有过那片山海,回忆起那天的平静,便是不悔之事。
二十岁之约至此完成。和来时相反,我带着开阔的心境踏上归途,心里却开始计划三十岁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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