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对我说:“你化一下妆喽!”他可能是实在看不下中年大妈的灰败脸色了。
我随口答道:“以后。”
“以后?”他笑了。
我也笑了。以后,是什么时候?
小时候,我们对以后有无限的憧憬,少年、青年时代,以后的日子也很长。进入中年之后,年近半百,募然觉得,到了不能笃定地有以后的年纪了。
引起我兴趣的,倒是自己为什么会随口就说出“以后”两字。
谈话中的有口无心?不想解释的过渡?想转移话题的淡化处理?或者,我真的以为,以后再去化妆?
好像都有。
我为什么不化妆呢?
首先,我认同化妆,特别羡慕和佩服化妆的人。化妆的人是对生活有追求的人。
但自己为什么没化?简而言之,是懒!懒得化妆,懒得捯饬。
懒,好像是原因。但我知道不是,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是我对美貌这件事情缺乏热情与追求,缺乏一种来源于生命中的动力。
这就有点搞笑了,一个女人,还不想美?
其实也不是不希望自己美,听到别人夸自己长得好还是高兴的,只是不愿意在美貌这件事上主动追求。
这种动力的缺失,也许要沿着生命的长河去溯源寻找。
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接受的教育就是艰苦朴素、勤俭节约。作为连续生了三个女孩的家庭,女孩子更是要懂事,从不愿意去提自己的要求,只想着以后长大了再说。我的父母是特别不注重打扮小孩的父母,衣服只要还能穿就一直穿着。记得小时候,母亲缝了一件衣服,把一幅前襟的面料缝反了,她看那个面料底和面差别不是很大,也没有拆掉重缝,就让我穿着上学了。我当时应该还是有点不自在的,要不,也不会一直记得这件事。加上小时候自己体弱多病,面黄肌瘦,比同龄的小孩矮小得多,对美这件事更加无感和不适应了。又记得那时的“六一”儿童节都要举行游行活动,大家要穿上新校服、新白鞋去学校参加游行。我穿上了崭新的校服,白衬衫、白鞋闪亮得耀眼,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竟然不敢从平常走的大路去学校,和另一个同学结伴穿过城郊的村庄及农田从小路回到学校,一路上目光还不敢大胆的往四周看,怕别人看到自己。虽然十分瘦小,但在四年级的时候,母亲竟把她年轻时候的红色灯芯绒罩衫拿出来给我在冬天御寒穿,料子是那个年代的好料子,但现在想起来,那时小萝卜头一样的我,穿着那大人款式的宽大罩衫,是一个多么奇怪形象。因此,班里几个调皮的男孩子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艰苦朴素”。让人起外号总不是好事,但又好像不是特别的生气。艰苦朴素也算是一种美德吧。那时,对那种宽大的罩衫我完全GET不到它的丑,甚至可能有点隐隐的喜欢,那是妈妈的衣服,有一种传承的味道在里面。它那么大,那么温暖,可以把我全部的包裹和隐藏起来。
我们的那一代父母,对美其实是有一种暗暗的敬而远之。一是因为生活的艰难,让他们有更朴实的生活哲学和生活习惯。二是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美更可能带来更多的麻烦或者命运的莫测。有一个长得很美的朋友,在我眼里算是遗世而独立的美人。她说,在大学二年级之前,她的妈妈都是告诉她,她长得不美。这种意识在经意或不经意间影响着我们。
站在漫长岁月的这头,遥望那个生命初期的小女孩,她对自身的美的感受和要求早早地被包裹起来了。虽然有时也羡慕那些闪闪发光的同学,她从没有什么亮相的机会,没有什么需要精心打扮的时刻,但也喜欢这种不被注目的适然。等她长大以后,她知道了形象的重要性,也知道美的形象是需要心力去维护的,是需要极大的热情去追求的,于是,懒成为了借口。
也确实是懒,懒得化妆,懒得护肤,连防晒都懒得涂。
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学会去回望自己的人生,发现性格及人生中的很多糟点,原来都隐藏在那段最初的岁月里,隐藏自己,无力表达,喜欢把头埋在沙子里;缺乏热情、动力,不能酣畅淋漓地挥洒的人生;源头,似乎都能找到那个被压抑的小女孩。
心灵鸡汤说,改变人的行为模式,要从改变人的心智模式开始,而人的心智模式,与成长历程有极大的关系。也许我应该沿着生命的长河溯源而上,去拥抱一下那个小女孩,告诉她,女孩子就是美美的。
以后,虽然以后的时间不多了,但成长太慢,我还在积攒着内心力量。
以后,我会不会成为一个化妆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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