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10日 多云
今天是个好日子！发工资了！！！
事务所助理的工资由两块组成：一块是2800的底薪，另一块是各律师团队根据助理的工作情况发的绩效工资，大家都习惯地称之为提成工资。前者每月十日由财务直接发到各个助理的银行卡上；后者则一般由各律师团队的首席律师，在单项业务的服务费中，根据助理的工作情况分配，分配的金额和时间都有着很大的随意性。因此，既使同为助理，工资差距也会很大！
当周琳琅在财务室门口，神神秘秘地向我招手时，我正盘算着要赶紧地去给公交卡充值！她待我走近后，笑眯眯地低声说道，“胡晓，要请客哟！”
我奇怪地看着她，“你不也发工资了吗？干嘛只是我请客！”
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到会计面前，“陈姐，人带到了哟！”说完转身就走，走之前还狡黠地对我眨了眨眼睛。
陈姐三十来岁，胖胖的，笑起来，红润的脸颊透着喜气。“诺，胡晓”，她指指推到我面前的一张表，“签下自己的名字和今天的日期”。
“3800?”我惊讶地看着自己名字后的那串数字。
陈姐点点头，又指了指备注一栏中密密麻麻的小字，“这里是提成工资的构成说明，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字了。”
这次的提成工资主要有三个来源：王律师的卷宗装订；尽职调查；还有齐律师的业务安排。
我疑惑地指着最后一项，“陈姐，这个齐律师是谁呀？”
陈姐看看我，“你不认识齐律师？他还夸你有耐心，能吃苦呢！”看着我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陈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才管他是谁呢？分给你，你就拿着呗！还嫌钱烫手啊！”
“可，可是，要弄错了怎么办？”我心里暗自嘀咕：齐律师分的这一份仅次于王律师分的那一份，可我连什么时候做过他安排的事儿都不知道，万一错了，让我把拿到手的钱又退回来，那得多难受啊！
“哎哟喂，怎么会弄错？”陈姐大为惊讶，“所里现在一共五个助理，俩女仨男。瘦瘦的，短发，戴黑框眼镜的女助理，不是你是谁？”我想了想周琳琅那头夸张的挑染长发，笑着回答陈姐，“的确不会弄错。”随即迅速地签好了字，走出财务室。
我在事务所的网站上，找到了齐律师的介绍：齐敏言，房地产律师团队的资深律师，擅长商业地产领域的法律服务。在认真地看了好几遍照片后，我终于想起来他为什么会向我分配提成工资了！因为哄孩子！！！除此之外，我再没做过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上上周，我刚送完材料回到办公室，就听到隔壁会议室里有孩子的哭声。律师事务所因为律师的业务范围不同，经常会有客户带着孩子来。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哭声突然大了起来，还夹杂着尖锐的叫喊声。
会议室的门被人大力打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冲了出来，随即被人一把扯住后领，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外婆走！外婆走！”齐律师和一个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女人站在门口，齐律师一脸的着急，女人则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柯儿乖哦，等外婆和叔叔谈完事情再走，好不好？”她显然没有多少哄孩子的经验，安抚起孩子来也是笨手笨脚的。
孩子烦躁地揪着自己的耳朵，“不，不，马上走！马上走！”没几下，白嫩的耳朵很快就红得要滴出血来。
火火的老妈退休前是幼儿园的老师，我从小在她家混吃混喝，半吊子地跟着她学了不少哄孩子的方法。眼见着孩子出现自伤的行为，便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走上前，蹲在孩子面前，轻声问道，“宝宝是不是饿了？姐姐请你吃糖，好不好？”
孩子一伸手，“啪”的一下打掉了我手上的巧克力，仍然大哭不止。我笑笑，“那宝宝是想找人玩喽？楼下有好多会跳舞的小机器人，宝宝想不想去看啊？”
我没料到自己这句话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孩子的哭声一下子小了，他先是转头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拉他起身的女人。那女人朝我掀了一下眼皮，齐律师赶紧说道，“这位是所里的助理，您要是放心的话，可以让她帮忙先看着孩子！”说完，他看了看我。我点点头。
女人抚着孩子的头发，想了想，然后拔通电话，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南方土话。不一会，前台带着一个自称是她的司机的男人进来了。小男孩这时走过来拔弄我的手指头玩，拔一下，抬头看我一眼，然后再拔一下，再看我一眼。我低头看着他，在他看向我的时候，微微笑着。
女人指着我，对进来的司机说道，“我要和齐律师谈事儿，柯儿跟着她下去玩，你跟着她们。”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齐律师稍稍皱了皱眉，歉意地冲我笑了一下。
司机恭敬地点点头，弯下腰准备过来抱孩子，被叫做柯儿的男孩却一把抓紧我的手，一下子跃到我的身上，“姐姐抱！”语气跟他的外婆惊人的相似。
我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跟齐律师打了个招呼，带着司机一起下了楼。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柯儿完美地考验了我那些半吊子的哄孩子的功夫。他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也是一个极度缺乏爱的孩子：非婚生子，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他的母亲生下他后才满月，就跑到非洲，说是去寻找艺术的灵感，把他扔给了外婆。他外婆的公司，是本地的商业地产大户，每年光租金一项收入就过亿！看得出来，她在生意场上能够呼风唤雨，面对柯儿时，却笨拙不堪。
我问一直跟着我们的司机，“怎么不给柯儿找个保姆呢？”
司机是孩子的远亲，少年时就跟着孩子的外公外婆从乡下到城里打工，很得孩子外婆的信任。一听这话，就苦笑着说，“怎么会没有找？这孩子实在太难管教，找过的保姆加起来不会少于五十个，呆的时间最长的，也没有超过一个月。时间长了，人家都不愿意再给他家介绍保姆。这不，今早，保姆给他弄早餐，他把一杯热牛奶全倒在保姆头上，保姆气走了。他外婆又不放心把他留在家里，只能带着出来喽。”司机不停地摇头，“这孩子的性子，跟他妈妈一模一样，唉，也不知是作了什么孽了？”
司机告诉我：孩子的外公外婆早年生活非常辛苦，刚进城打工时，因为买不起菜，经常到菜市场捡别人扔掉的菜叶。后来在城市大规模拆迁的过程中抓住了商机，一步步成为这个城市的商业地产大户。不料日子刚见起色，孩子的外公在一次租房纠纷中，与他人发生肢体冲突，被人一刀捅进股动脉，送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外婆独自一人撑起庞大的产业，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对独生女儿百依百顺，最后却差点被她活活气死！现在女儿扔了个孙子给她，自己跑了，可怜她一个快到六十岁的老太太，又要管生意，又要管孩子！真是累死都没人心疼！
司机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用生涩的普通话不停地感叹，“真不知是作了什么孽了！现在的孩子，怎么会这样？你看看柯儿，又是这个样子，唉，……”。
我没有搭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别人的生活，容不得别人指手画脚！再说，当时的我，已经被那个小魔头折磨到几近发狂，恨不得他外婆马上就来把他弄走！
等到柯儿被他外婆接走，我瘫坐在椅子上，才深切地感受到火火老妈的不容易：哄孩子一小时的工作量，完全可以和我在烈日下奔波一下午送材料的工作量媲美。
过了几天，我听秦希林兴奋地跟周琳琅说：齐律师那边签了个大单，对方要求有律师进驻现场，齐律师准备让他去做驻场律师呢！做驻场律师，就意味着有了一笔稳定的收入，还可以近水楼台地深度开发客户的服务需求，不仅后续收入可观，而且业务能力也能得到快速提升！我心里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还在实习期内，我是没机会了！但愿期满后，我也能做做这样的驻场律师。
当然，我根本没有想到：齐律师的大单，竟然是跟柯儿外婆签的！我更没想到自己哄孩子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能换来齐律师这么高的评价。真是惊喜啊！只是柯儿，我摇摇头：虽然不关我的事儿，我还是觉得那孩子实在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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